高疤的几个特务员正在二丰馆门前吵嚷,一见高庆山过来,“喂!支队长!”
chuī一声口哨都溜到里边去了。等高庆山走过去,又一个个跑出来,小声叫住芒种:“伙计,一会儿上这里来呀!有酒有菜。”
芒种笑了笑,就领着高庆山奔俗儿家去了。俗儿家在西头路北一条小胡同里,白板门儿大开着。芒种先进去,望着窗户喊:“高团长在这里吗?”
她家的窗户顶漂亮,新糊的雪白粉连纸,中间用狗牙的红纸,镶着明亮的玻璃。俗儿在玻璃里一张,就出溜下炕跑了出来,她的小红袄儿松开脖项里的钮扣,绣花鞋没提上后跟儿,盯了高庆山有抽半锅烟的工夫,就张开红嘴唇儿笑了:“支队长呀!你可轻易不来。快到屋里,车子就靠在那里吧,没人敢动!”
高庆山站在那里说:“高团长哩?”
“不在家。”俗儿说,“你们先屋里坐坐,有现成的热水,擦擦脸,喝碗茶。你看身上这土!”她说着跑回屋里拿出一把红绸结成的摔子来,拍打着芒种的身前身后。小声笑着问:“这还是chūn儿给你做的那双鞋?好模样儿,好活计儿,你回头不去看看她?”说的芒种红了脸。
推脱不过,高庆山只好跟她到屋里去。这房间,和外面土墙糙顶的宅院,十分不相称。
它明亮,温暖,充满女人头油香粉的气味。这个环境,对从雪山糙地走过来的高庆山,非常生疏,他坐不下去,像叫毒气熏着。
俗儿热心的,忙茶又忙水,还要烙饼炒jī蛋。高庆山说:“都不用,你把高团长请来吧,有些事qíng和他谈谈,我们就回去了。”
俗儿说:“他要是上别人家去,我早就给你去叫了,子午镇这条街,还有我去不到的地方?可巧我刚和这家人吵了一架。”
“是谁家?”芒种问。
“对了,”俗儿说,“你去吧,他就在你们当家的田大瞎子那里!”
“他到那里去gān什么?”芒种问。
“谁知道?”俗儿拍拍手说,“田大瞎子那个白眼láng,左一趟右一趟,请高疤到他家坐坐,我不让去。今天他家来一个什么客,又叫俺那糊涂爹来说,死乞白赖的拉他去了。”
“什么客,从什么地方来的?”高庆山一直留神听着,仰着脸问。
“气得我也没顾着问。”俗儿说,“芒种,你快去叫他吧!”
芒种望望高庆山。高庆山想了一想说:“不要去叫。我们先到别处转转,等一会再回来吧!”
俗儿说:“晌午的时候,你们务必回来!”
从小胡同穿出去,就是村北野外,高庆山低头走着,他的脚步有些沉重,迎着北风走了老远一截路,才回过头来说:“芒种!我考考你,你说田大瞎子叫高疤去,是为了什么?”
芒种说:“反正没好事!”
高庆山说:“这个村庄,有人暗里和我们斗法。田大瞎子是拉拢高疤,今天这一顿饭,轻着是进行离间,重着是要煽动高疤叛乱!”
“那我们怎么办哩?”芒种问。
“我们要估计到这个qíng况。我不叫你出面去找高疤,那样做,会更坏事。
对高疤我们还是要争取教育的,在子午镇这个环境里,他就会坏到底。你说对不对?”
“对。”芒种笑着说,“整天躺在俗儿那个小暖dòng里,再受着点反革命的挑拨,谁还有心思革命呀?”
高庆山也笑了。他更喜爱眼前这个孩子了,这孩子,经过党的教育和本身的战斗经历,会成为一个亲近可靠的助手。
他说:“我们到地里去吧,和那些做活的老乡们谈谈!”
“那我们就找老常去,那边使着两个大骡子耕地的就是他!”芒种说。
正北不远,有一个中年以上,穿蓝粗布短袄,腰里系着褡包的农民,一手扶着犁把,向外倾斜着身子,断续的吆喝着牲口。两匹大骡子并排走着,明亮的铧板上翻起的cháo湿的泥土,齐整的像chūn天小河的làng头,雕匠刻出的纹路。芒种说:“老常真是一把好手,耕出地来,比墨线打着还直!”
“可惜是给地主做活!”高庆山说。
“老常哥!”芒种喊了一声,“我们在地头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