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一怔。chūn儿说:“怎么先前一点不显,也没听见说过呀?”
“你一个闺女家,什么事也得去报告你?”老蒋说。
“我不信。”chūn儿说着就往院里走。
北房三间,俗儿那一间暗着,窗户上,遮着大厚的被子,chūn儿站在窗户下听了听,俗儿正紧一声慢一声的在炕上哼哼。“怎么样?”老蒋笑着说,“没骗你们吧,要不是赶上这个节骨眼儿,住间房那算什么哩!”
“我就是不信!”chūn儿想了一想,说着就要推门,老蒋一把拦住她:“你这是gān什么,像个姑娘的来头吗?你不能进去,刚下生的孩子,见不得yīn人,再说,那是什么好味气儿呀?”
chūn儿不听他,硬推开门进去,从口袋里掏出洋火来,点着梳头匣上刚刚chuī熄的灯,伸手就向俗儿的被窝里一摸。俗儿一撩大红被子坐起来,穿着浑身过年的鲜亮衣裳,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老常在一边说:“这是一个话柄儿:老蒋的闺女占房,根本没有那么一档子事!”
老蒋对于俗儿这一笑,非常不满,只好红着脸说:“叫军队来住吧,咱们这人家,什么事儿也好办!”
号好了房子,太阳就出来了,chūn儿回到家里,看见有一匹大青马系在窗棂儿上。
“谁的马呀?”她说。
“我的!”从她屋里跑出一个年轻的兵来,就是芒种。
chūn儿的脸红了。
“怎么你出去也不锁门?”芒种问。
“街上这么多的队伍,还怕有做贼的?”chūn儿笑着说,“你有了马骑,是升了官儿吗?”
“不知道是升不升,”芒种说,“我当了骑兵通讯班的班长。”
“我去打桶水来饮饮它吧!”chūn儿说,“你看跑的四蹄子流水!”
“不要饮,”芒种说,“叫它歇歇就行了,我还要到别处送信去哩!”
“那我就先给你煮饺子去,”chūn儿在院里抱了一把秫秸,“你一准还没有吃饭。”
芒种跟进来说:“上级有命令,不许吃老百姓的饺子。”
chūn儿说:“上级批评你,我就说是我愿意叫你吃!”
煮熟了,她捞了岗尖的一碗,递给芒种说:“这回打仗打的怎么样?”
“在huáng土坡打了一个胜仗,得了一些枪枝。”芒种说,“敌人增了兵,我们就和他转起圈子来,司令部转移到你们村里来了,吃过饭,你看看我们的吕司令去吧!”
“我怎么能见到人家?”chūn儿说,“我姐夫哩?”
“我们还住县城里。”芒种说。
“高疤哩?”chūn儿又问。
芒种说:“也在队上,这回打仗很勇敢,看以后怎么样吧。”
芒种吃饱了,放下碗就要走。chūn儿说:“等一等,小心叫风顶了。”
“当兵的没那么娇嫩。”芒种说着出来,解开马匹,牵出篱笆门,窜了上去,马在chūn儿跟前,打了几个圈儿。
“你怎么这么急呀,”chūn儿说,“我还有话和你说哩!”
“什么话?”芒种勒着马问。
“过了年,你多大了?”chūn儿仰着头问。
“十九岁了,”芒种说,“你忘了,咱两个是同岁?”
“你长的像个大人了哩!”chūn儿低下头来说。
“在队上人们还叫我小鬼哩!”芒种笑着说,“我们年轻,要好好学习哩!”
“我能到军队上去吗?”chūn儿问。
“怎么不能,要那样才好哩!”芒种把缰绳一松,马从堤坡上跑开了。
三十
chūn儿想到街上玩玩,今年的大街上,显着新鲜,在穿着红绿衣裳的妇女孩子中间,掺杂着许多穿灰棉军装的战士。战士们分头打扫着街道,农民和他们争夺着扫帚,他们说什么也不休息,农民们只好另找家什来帮助,子午镇从来没有这么gān净整齐过。
十字街口,有几个战士提着灰桶,在huáng土墙上描画抗日的标语,高翔引逗着一群小孩子唱歌,这一群孩子,平日总玩不到一块儿,今天在这个八路军面前,站的齐齐整整,唱歌的时候,也知道互相照顾。
在那边,有一个高个儿的军人,和农民说话,眼睛和声音,都很有神采。衣服也比较整齐,他多穿一件皮领的大衣,脚下是一双旧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