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耀武回到你们村里了?”李佩钟一下转了题目。“嗯。”chūn儿说,“什么你们村里呀,不也是你的家吗?”
“你把这个带回去,”李佩钟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jiāo给田耀武。”
“什么信呀?”chūn儿拿着信问。
“你不是认识很多字儿了吗?”李佩钟笑着说,“又没有封着口儿,你自己看吧。”
“我不看你们的私信。”chūn儿笑着把信塞进挂包里。“不是私信。”李佩钟严肃的说,“是个通知,我要和他离婚了。”
遇见这种事儿,chūn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呆了一会儿她说:“李同志,还有别的话没有?我该追她们去了。”
李佩钟送她,从拆平的城墙上绕到西关来。天气放晴了,天空跑着云彩,地基上长着一团团的野菜,huáng色的小花头顶,吊着水珠儿。
在西关头起分别的时候,chūn儿觉得应该安慰安慰女县长,她腼腆的说:“李同志,这以后你就好了!”
说完,她就转身跑到堤坡下面去,遍地是长高的麦子,chūn儿跑在小道上,像在大海里浮游。白色的云朵掩过太阳,金huáng色的跳跃的阳光,从天边那里一直铺到她的身上来。她周围的小麦,乱摇摆着身子。
李佩钟站在高坡上望着她。在年龄上,两个人只差七八岁,应该庆幸,从今以后,不会再有种种苦痛,沾染一个女孩子的心了。
四十
chūn天,把新鲜的色彩和qiáng烈的qíng感,加到花糙树木的身上和女孩子们的身上。chūn儿跑了一阵,看看还是追赶不上队伍,就慢慢的走起来。小道两旁,不断有水车叮当响动。有一个改畦的女孩子,比chūn儿稍微小一点,站在那里,扶着铁铲柄儿打盹。水漫到小道上来了,那匹狡猾的小驴儿也偷偷停下,侧着耳朵,单等小主人的吆喝。
“喂,开了口子了!”chūn儿站住,叫醒那女孩子。
女孩子一楞,睁开眼四下里看了看,笑着跑过来,慌忙把水堵住,一边吆喝动牲口,一边看着chūn儿身上的枪枝手榴弹说:“检阅完了吗?哪村的第一呀?”
“我们的第一,”chūn儿说,“四区子午镇!”
“我们村里第几呀,小王庄?”改畦的女孩子指一指身后的村庄。
“小王庄?”chūn儿仰脖儿想了一想说,“我记不清了,反正不大靠前吧!”
“丢死人了!”改畦的女孩子使劲儿挖开一个畦口,把水引进去,说,“去的时候敲锣打鼓,我看怎么着回来见人吧。”
“你怎么不去?”chūn儿说,“你不是妇女自卫队员吗?”“为什么不是?”
女孩子说,“我要是去了,就不能落个这样。是我爹不让我去,他叫我浇园,他是个出名儿的老顽固!”“下次检阅的时候,你务必去吧!”chūn儿安慰她说,“可热闹哩!”
“就是吧!”女孩子笑着说,
“等几天,咱姐妹两个在大会场上见面儿吧!
这么热天儿,你不喝口新井水,歇息一下再走吗?”
“喝口就喝口,”chūn儿跑到井边上,扎下脖子喝了一阵凉水,直起身来擦擦嘴儿,在小驴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才走开了。
一路上,红皮的枣树枝上,吐出嫩芽儿来,葫芦蔓儿,刚刚爬到架边上,就仰起头来,开了第一朵花。一只怀孕的野兔儿,在麦垄儿里悄悄的跑过,从山地飞到平原来的蓝靛儿鸟,在一片金huáng的菜子地里一起一落。
chūn儿也忽然困倦起来。她靠着道边一棵大柳树坐下,眼皮打起架来了。
这地方离huáng村不远,野地里,有几个小孩子,追赶一只虎不拉鸟儿。
他们估计虎不拉儿要在这独棵柳树上落脚,一个小孩子就提着拍网奔这里跑来。这孩子长的像个小墩子鼓,来到树下,呼哧呼哧的,在拍网的信子上套上一个大蝼蛄,就往地下一按,正按在chūn儿的怀里。
“你这是gān什么呀?”chūn儿一惊睁开眼,紧紧抱着她的枪枝。
小孩子说:“你挪挪地方睡去吧,我要在这里下网!”
“我碍着你下网了吗?”chūn儿揉着眼,不高兴的说,“吵了人家的觉,还叫人家给你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