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吧,可是顾不上,”chūn儿笑着说,“我是来请你们的先生来了!”
“什么蠢先生!”那女孩子笑着说,“不要看他胡子拉塌的了,论乡亲辈儿,他是你妹夫子,就叫他的小名儿好了!你就单身一个人,是谁病了呀?”
“是军队上一个通讯班长,”chūn儿说,“我姐夫让抬到我家里来养着,为了离着你家近,看病方便。”
“那就是芒种哥吧,你快去!”女孩子笑着命令她的丈夫,“不要往下解你那行头了!
看病要紧,回来再喂你!”
医生忙着又把药匣子捆好,推着车子跟chūn儿出来。“大姐!”那女孩子站在台阶上喊,“这不是外人,你可别给他烧水做饭呀!”
“就是吧!”chūn儿答应着。
来到家里,chūn儿放轻了脚步,医生把车子轻轻靠在窗台下,跟着走进屋里。
“他准是睡着了,”chūn儿说着点上小油灯,走过去照了照,芒种睁着两只大眼醒着哩。
“怎么又醒了,痛吧?”chūn儿问,“我给你请了先生来了!”
“来,我看看!”医生轻轻掀开了芒种身上的被褥,斜着身子坐在炕沿上,“大姐,你把灯端近点!”
chūn儿一只手护着灯,弯下身子去。她看见芒种腿上那些血,赶紧转回脸来,qiáng忍住自己的眼泪。
医生给洗了洗污血,涂了些药,chūn儿把坚壁的新布取出来,扯下一条缠好了。
四十五
chūn儿送回医生,顺便约好医生的丈母娘来做伴儿。这位大娘,今年五十岁了。她的丈夫和chūn儿的爹一年下的关东。
她好和人家做伴儿,能全心全意的帮助有困难的人家。夜里,她抱着一条被子过来,指着炕上小声说:“他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哩,”chūn儿说,“兵荒马乱的,咱这人家,有什么好做头儿呀?”
“我拿来了一把儿挂面,三个jī蛋,”大娘打开被子说,“你去给他煮煮!”
chūn儿添水做好了饭,端到被窝头起,叫芒种吃着,大娘说:“chūn儿,我嘱咐你:破伤怕响动,最怕铜器,可别再叫那些孩子们到你院子里来扭秧歌了!”
“不怕,”芒种说,“阵地上机关枪大pào都经过了,敲敲锣鼓算什么?”
“不能那样说呀,孩子!”大娘说,“打仗的时候,心里有一股火气,只想打胜了,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眼下你是养病呀!”
“大娘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好了,”chūn儿在一边笑着说,“还顾着抬杠哩!”
“我的伤并不要紧,是支队长一定把我留下来!”芒种叹了一口气,就翻身向里睡去了。
“你跑腾了一天,也睡吧!”大娘上炕对chūn儿说,“上半夜我来支应着!”
chūn儿把灯盏移到窗台上,打横儿躺在大娘的身后边。她用力闭着眼睛,一直睡不着,翻了几个身说:“大娘,咱娘儿俩掉换掉换吧,我侍候上半夜!”“不用掉换,”大娘说,“别看我老了,jīng神大着哩,三宿几夜的不合眼,我也不觉困,你睡吧!小人儿家,失了觉可不行哩。”
“我睡不着。”chūn儿说着坐了起来。
“你睡不着,咱娘儿俩就说闲话儿吧。”大娘说。“那不吵的他慌呀?”
chūn儿指一指芒种,“gān熬着两个人gān什么,大娘你就先睡会儿吧!”
“那我就睡会儿,”大娘说,“你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再叫醒我!”
大娘靠着墙,把眼一闭,就轻轻打起呼噜儿来,睡着了。
她做起梦来。她梦见芒种的伤养好了,背起枪来对她说:“大娘,这些日子,多亏你照看我,管我冷热,喂我吃喝,拿着黑间当白日,端屎端尿不嫌脏,我一辈子忘不了,我要把你当亲娘看待!”
“那你不要挂意,”大娘对他说,“你打仗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你的大娘呀?你只要告诉我你现在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回来就好了!”
“我要到东三省去,”芒种笑着说,“我要一直打到鸭绿江边,把日本鬼子完全消灭!”
“那你等一下,”大娘着急的说,“等我换上双鞋,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