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妇道家过日子,就是难。”老温大声说。“那难听,就不能提了,”寡妇说,“还算我有人缘儿,你呀,老常哥呀,全肯帮助我。”
“这些活,放在男人身上就不算什么,”老温说,“放在你们身上就难大发了。”
“难的净哭。”寡妇说,“你们也有遭难的事儿呀,fèngfèng补补的活儿,就拿给我吧!”
老温几次想走,都叫寡妇拦住了,她说:“热身子,叫雨激了,可不行!”
从这一天起,老温和这寡妇发生了爱qíng。寡妇的肚子大起来,她用布把它缠紧,后来就不愿意出门了。前几天俗儿来她家,冷不防叫她看出来了,俗儿说:“你知道,八路军最恨这个男女关系,知道了,小人要摔死,大人要枪崩。”
寡妇老实,叫她给想个办法,俗儿说:“添下来,你就jiāo给我。
妇女们叫俗儿和田大瞎子的老婆坦白,田大瞎子的老婆摆ròu头阵,站在台上,两手jiāo叉捂着肚子,低着头高低不说话,群众的质问,她当做耳旁风。俗儿顶不住,说了。她说:“那天高疤同着一个姓白的汉jian来了,在田大瞎子家开会,叫我们破坏村里的抗日工作,谁抗日积极就破坏谁的名誉,我和她就想了这个招儿,今后改过,再也不犯了。”
从这件事qíng,chūn儿想起来,应该为村里的妇女和儿童们做些工作。她请变吉哥按照乡村的实qíng,画两套画儿。
听说又请他画画儿,变吉哥很是高兴,他说:“当然,现在是武装抗日第一,可是社会上的落后势力我们也要负责扫除。关于婚姻自主,我可以编排着画,可是关于生小孩子,我就有点外行。”
“这有什么困难,”chūn儿说,“你可以问问你家我嫂子呀!”“她知道的那一套,都是我们要改革的对象,”变吉哥说,“关于新的接生法,我得去请教那位医生。”
当天晚上,他支架起做饭的案板,点上油灯,从老婆的梳头匣子里,找出几包颜色就工作起来。
他的创作的环境,并不安静,女人有病,孩子闹的慌。可是他能专心的工作,他对躺在炕上奶着孩子的老婆说:“你们添孩子,是坐着还是立着?”
“你问那个gān什么,”他的老婆笑着说,“这些脏事qíng,也能上画儿呀?”
“叫你说,什么才能上画儿?”变吉哥问她。
“你还不知道吗?”他的老婆说,“你师傅怎么教你来着?你这些年不都是画的那些神仙、云彩、花鸟和大美人儿吗?”“那都是为了侍候人,为了吃饭。”变吉哥说,“宣传迷信,粉饰太平,对人民没有什么好处。”
“那你就画吧,”他的老婆说,“我生孩子的时候,不是坐着立着,折腾了半宿吗?”
“那些偷偷和人好了的,怎么处置那肚里的孩子?”变吉哥又问。
“有的用棒棰砸下来,有的用大弯针扎下来,有的请人揉下来,吃药打下来。”他的老婆念道着,“你这是画的什么呀,我困了,你别再问我了!”
“你先不要睡,”变吉哥说,“你听我说:我打十三岁上,替师傅背行李,学画匠,到现在快三十年了。整天价,风里来,雨里去,在那荒山野寺,面对着粉墙,一笔一画的工作。我专心的学习,千里投师;jīng细的描画,一笔不苟,饿了打开梢马吃一口剩饭,渴了,提起白铁壶喝一口凉水。身边围着一群光屁股的孩子,指指点点,乱加批评,说好听点儿,我也算个手艺人,说难听一点,简直连要饭的化子也不如!我常想:三百六十行,我为什么选中了这一行?我的工作,对人民有什么好处哩?看见村里的土财主横行霸道,气愤不过,也只能画张黑帖儿,偷偷贴到他家的门口。现在,我才觉得我的工作,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的了。我的画儿可以贴到大街上去,也可以贴到会场上去,它能推动村里的工作,扫除落后和黑暗,助长进步和光明。
这两套画儿画好了,贴出去,能改变村里的风俗习惯,能使年轻的姑娘们找到合心如意的丈夫,能叫孩子们长的美丽和胖壮。一想起这个来,你看,我的画儿就越画越jīng彩了!”
他的女人笑着爬起来,站在他后面,看着他画,一直到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