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把王怜花抱出了寝房,他才想到,把他带去哪里的确不能不说是一个应当深思的问题。
有人替他出了个主意:“去花园。”
真是个不识时务的主意,饶是他再大胆也不敢听从。
但却不能不听。
因为说话的人,正是他怀里的王怜花。
王怜花睁开了双眼,认真地凝视着他。
这双眼睛真是难以形容。
方才明明方才从头到脚都无一丝活气,可只当这双眼一睁开,苍白憔悴的脸庞立刻充满了骄傲无比的神采,身体里汩汩流淌着的是令人惊诧的生命力。
就像有一朵花,突然盛开在了他的怀里。
不过太美丽的事物,若是落到无福消受的人手里,就会变成一件很要人命的事。
越美丽,越要命。
王怜花看上去也的确有点想要他的命。
他的手指轻轻地指在他的心脏部位。
指甲留地有点长了,显得手指更细长尖利。
好像一戳就能戳进心窝里。
当蓝岚狂奔到断qíng花花丛边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火已经将这花丛吞噬了一大半。
方才在屋檐上she箭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几朵断qíng花,已经开了。
花色比火光更艳,没有任何看错的可能。
当时他很小心地避开这一片,现在也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火这么快就能烧到这里。
烧光,都烧光了。
jīng心筹划的一切,终于反叛的决心,都成了空虚的讽刺。
不!还有一朵!
隔着火光的屏障,蓝岚看到了一朵盛放的花。
这世上最后的一朵断qíng花。
那样红,那样艳。
既像火,又像血。
只不过那朵花,不是长在土里,而是被握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也许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这只手更稳定、更可靠的手。
手的主人很有几分歉疚地对他说:“我到这里的时候,花只剩下了一朵。”
他朝着蓝岚的方向,伸出了手。
蓝岚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甚至想伸出手去。
只是另外有一只白皙灵巧的手,飞快地从那只手里,接过了那朵花。还立刻把那花送到自己唇边,飞快地咬了下去,急促的动作就像一个瞒着大人把糖果飞快塞进嘴里的孩子。
将花递给他的那人,一直默默地,温柔地注视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等王怜花心满意足地把花枝丢开,还十分孩子气地踩了一脚,沈làng这才伸出手去,小心地拭去他下巴上沾着的艳红的花汁。
沈làng道:“我们走吧。”
王怜花问:“去哪里?”
两个人突如其来的对白,像是一个外人听不懂的哑谜。
蓝岚转头看向以可笑的空抱姿势僵立在原地的雁先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还可笑还无稽的人,堪可告慰。
沈làng道:“我答应了夏明珠,要保护夏小年离开雷山。”
王怜花失笑道:“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听她的话。现时下最好的做法,难道不是埋伏在族长大人的卧室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悄悄地把他的脖子切断,然后把他的脸皮剥下来,戴着出门。我压根儿想不到此外更好的结局。”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添了一句话:“小蓝也会同意的吧?”
沈làng看了蓝岚一眼,十分镇定而残酷地说道:“用马车引开卫队,用蓝公子引开叶尤之,我才可以来摘花,而且总能比蓝公子早一点。
蓝岚面色惨白地倒退了一步。
沈làng的话虽然含蓄,但他还是立刻听懂了。
这是夏明珠和沈làng做的jiāo易,用第一个摘到断qíng花的机会,换得他对夏小年的一路保护。
沈làng是君子。
如无必要,君子一般不说谎。
而且据说君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重信守诺。
王怜花冷笑道:“我已在自己心里发过誓——若该死的人没有死够,我绝不离开雷山。”
沈làng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劝解,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
“走。”
王怜花针锋相对。
“留。”
他带了几分负气,恶狠狠地道:“我叫你留,你不留。你叫我走,难道我便要走不成?”
沈làng叹了一口气:“好吧,你留下,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