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雨,只得门窗紧闭,正值七月暑气难消,房中闷热异常,腥甜的血味、cháo湿的汗味和酸涩的药味搅合在一起,几乎使人窒息。
沈làng翻身下榻,去将窗棂门扇打开,引风入室。
骤雨已然停歇,天色却十分昏暗,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心想这一觉睡得好生悠长。
左肩伤口仍是阵阵作痛,虽不怎么剧烈,却有缠绵入骨般的麻痹感。
沈làng不以为意,缓步走到炉灶边上,生火。
药糙切细、浸泡好、三碗水煮成一碗。
药汁沥出,加水,再煎一碗。
两次药汁调和,搅开,再重新分成两碗。
取一碗端到榻前放下,揽起他肩膀。
一勺药还要小心chuī凉,才送到他唇边。
那人双唇却是半闭不张,眼见得送进去半口,一下子又从口角溢出,糊了下巴,还滴滴落落地流到颈项上去。
沈làng无可奈何,还是只得自己含着,凑上前去。
舌尖撬开唇齿,温柔融化肝肠。
你是多qíng种子,可知如何排遣相思?
那人一口吞咽之后,虽未醒觉,却在睡梦中微微蹙了下眉。
这药滋味太苦,真是令人烦恼。
良药苦口利于病,容不得你不要。
不喜欢?也不行。
沈làng看着他,唇角微扬,意味深长。
一勺。
一口。
一吻。
时光流逝,岁月恍惚,每一吻都似地久天长。
那人躺在他怀里就像地老天荒。
最后一口药终于喝完。
“叮”的一声,勺搁进碗的脆响。
这声音如此刺耳,似能惊梦。
那人却仍旧一无所觉。
初醒之后,昏睡至今。
沈làng有时候疑惑起来,忍不住去摸他脉门心跳,见是平稳,方才放下心来。
这等伤势,换了自己,绝不至于如此。
想来也是,他自小锦衣玉食,从不晓得何为风尘困苦,自然与自己不同。
此刻大约是他人生最潦倒láng狈的时候,委委屈屈地躺在破烂小屋的窄榻上,身上的白色衣衫因沾满血迹和泥土污渍,几乎已看不出本色。昨夜闷热汗湿一片,方才襟口处又沾了些许溢出的药汁,看上去实在是脏乱不堪。
稍后换完药后,要给他把这件花里胡哨的衣服穿回去,委实太过分了一些。
沈làng想了想,从壁柜里找出了一件董少英留下的旧衣。
然后,烧了一锅汤。
白色的水雾氤氲开来。
狭小闷热的斗室因此而显得更狭小,更闷热。
乌黑的发丝在木桶中漂浮dàng漾,一丝一丝,牵肠挂肚。
手指从头顶轻揉至发梢,一下一下,十指连心。
挨得近了,便能看见雾气在他睫毛尖上凝结成露珠,颤巍巍的。
最终簌簌滴落的时候,在脸颊上划开一道鲜明的水迹。
他微张着双唇,看上去好像有点透不过气。
沈làng有些担心,伸手去探他鼻息,却是一切如常。
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自己在轻轻喘息。
谁忍得,美人在膝。
细细的绢布,从他秀美的额头开始,路过舒展的眉梢,到了尖俏的下颌,便不能再一往无前。
凝固的血渍将绷带粘连在肌肤之上,拉起来的时候,有些怕弄疼了他。
其实这也是多虑。
这一点痛楚比之刀口之痛,何足挂齿。
刀口处皮ròu翻卷,拭gān残留的血迹与药膏之后,露出乌紫浮肿的难看颜色,与周边的细白肌肤形成残忍的对比。
沈làng细心地往伤处抹上止血生肌的药膏,用gān净的布带重新缠起。
然后沿着线条紧俏的腹部往下。
暗红色的器物。
形状好看的臀峰。
白皙漂亮的长腿。
有条不紊地清理好每一寸的肌肤。
给他穿上gān净的衣衫,把每一个衣带结都扎得平整漂亮。
到最后沈làng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躺在自己怀里这个人就像个孩子。
难得能够这样乖。
做完这些事之后,沈làng将他安安稳稳地放回榻上,打算去倒水。
一起身,就听见后面有人轻轻的呼唤声。
好像叫的是他的名字。
沈làng整个人都停住了。
转头去看,那人却还是一副平静的脸孔。
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