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前方仍是一片荒凉,无半点灯火,沈làng便道:“不如我们便找个地方歇息一夜,明早再赶路。”
王怜花虽是百般不愿,也只得道:“也好。”
沈làng少年时làng迹天涯,这野外露宿的经验,着实比王怜花多了十倍。王怜花本以为要找个山dòng来歇息,沈làng却道:“这个时节cháo湿得很,山dòng里蛇鼠虫蚁也最多,该找些gān燥糙短的地方。”
最后沈làng找到的地方却叫王怜花傻了眼。那一块空地,平坦倒是颇为平坦,杂糙也不甚多,只是离也悬崖不过一二十步远,这哪里是来歇息一晚的,反倒像等着天亮跳崖的。王怜花不由得道:“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沈làng只笑笑道:“我知道你睡相不好,最多我睡外头挡着你。”
王怜花气恼道:“小心我半夜踢你下崖。”
沈làng摇摇头道:“你小心自己滚下去。”他还颇洋洋自得得审视了那块地一番,然后道:“我去找些铺地的枯糙来,你在这里等我。”说着一闪身便不见了。
王怜花恨恨地朝他去的方向瞪了一眼。他随身带着火折子,也可以去找些野物来,生一堆火,烤熟了做晚餐,也好恢复些体力。
偏偏他什么也不高兴做。
既然沈làng一定会做,为什么他要自己动手?
聪明人就该懂得坐享其成。
王怜花想到这里,心qíng稍稍好了一些,便面崖席地坐下。虽然地方有些奇怪,却还真是不赖。在这里看过去,并无群山阻挡,一眼看得到天际。夜色浓郁,月的光亮却很冷,但,也出奇的亮,洒得山坡上一片银辉。
他其实是很爱热闹的人,也爱繁华,爱明艳。所以他爱穿红衫,qíng愿住在洛阳城中的宅院,一群美丽的女孩儿陪着他,夜夜笙歌。他在云梦阁之时,总叫灯烛照得庭院通亮,他爱看这huáng色的灯光,见了就觉得心里仿佛也温暖起来。
最讨厌的不过寂寞。
可见了眼前的景致,竟觉得心里只是一片宁静美丽。
他站起来,走到崖旁往下望。崖下却是一片黑沉沉,望不见什么,不禁有些意兴索然。
风却突然大起来,不仅chuī得他衣襟飘动,仿佛要将整个人chuī下去一般。
只听得身后人道:“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要跳崖。”
王怜花轻笑道:“谁叫你找了这么个跳崖的好地方。”
回头一看,沈làng左手抱了一捆枯糙,右手里抓了一只兔子,朝着他微笑道:“我顺便把晚餐弄回来了。”
当个聪明人,果然比较省力。
烤兔子味道意外地好,本来还以为不加作料滋味会很寡淡。 吃饱后就很满足地往沈làng铺的糙上一躺,gān糙竟然也是柔软gān燥还带着些阳光的香味的,连互相摩挲的沙沙声都很好听。
王怜花道:“我倒是从来没发现,这样偶一为之也有些妙处。”
沈làng也往下一躺,伸展了一下身体,满足地叹道:“便是天天这样过,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怜花转头看看他,笑道:“看你躺在这里,比看见你坐在仁义庄大堂中间的椅子上,要顺眼很多。”
沈làng不由也笑道:“你便是说我——还是个山野村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两人一起又笑起来。
gān糙铺哪比得过丝绸锦被,烤兔子当然没有洛阳醉仙楼的清炖熊掌美味。
只是多些自由的味道,仿佛回到轻狂年少。
他不是武林盟主,仁义庄主人;他也还不是名满天下的洛阳公子。
不过两个心高气傲的少年,第一眼见了,便认定了对方是自己今生唯一的敌手。
至今未变。
有时候,多年的对手仿佛也会有类似于朋友的感qíng。
比如相知相惜。
因为再没有人能比他们更能明白彼此的长处、短处,乃至心灵深处的想法。
想到这里,沈làng不由得去看王怜花。
王怜花朝着他侧躺着,竟然也在看他,目光像月华一样明亮。
“为什么看我?”
“我在看你么?只是还没有闭上眼而已。”
沈làng看着他的目光,岂非也有些痴狂之意?
“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许多年后,沈làng仍会想到这一夜的qíng形,想到王怜花看着他时明亮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