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小谢真是在骗他?若她骗他,自然是王怜花属意,却不知王怜花将他骗到此处来为何?
沈làng有些不死心。
他决定叫一下王怜花的名字。
他叫得并不响,但周围实在太过安静,所以那声音在黑夜响亮地出奇,让他自己也惊了一惊。
然后他就听到了轻轻的嗤笑声。
他已多日未见他,此时这声音听来如此熟悉却又陌生,仿佛是从他自己心中发出的一般,教他的五脏六腑,四肢血脉,都震dàng了起来。
后院的门轻轻打了开来。
王怜花斜斜地倚在门上:“你叫我?”
他穿着一身白衣,身形消瘦地像月光下轻浅的影子。
第56章
沈làng有些茫然。
他突然想不起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仿佛他风尘仆仆地从仁义庄赶到此处,并非是为了平定江湖将起的大风波,而不过是要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再听他如此轻轻地笑一笑。
不由苦笑:“王公子别来无恙?”
王怜花转眼笑道:“尚好,只不过沈大侠迟迟不来,教在下等得实在有些心急。”
沈làng叹一口气:“原来王公子是特意在此相候么,恕在下来迟。”
王怜花笑了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引他过了后院。原来出了那门,便是后山一片茂密桃林,如今已是七月,枝浓叶茂,结了一树硕果。树下铺了一大片席子,上有杯盏残酒,可以想见他方才对月独酌的光景。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怎样的辉煌与寂寞。
王怜花笑道:“不知沈大侠可曾喝醉过?”
沈làng道:“若得三五知己,开怀共饮,自是要一醉方休的。”
王怜花摇头道:“那不过是喝得尽兴,未能算得喝醉。”
沈làng觉得有趣,便笑问道:“那如何算得喝醉?”
王怜花道:“君不闻,一醉解千愁。自是要物我两忘,前事全消,才算得醉。”
沈làng笑道:“有醉,便有醒的时候,如何能前事全消?”
王怜花提起那白玉坛子,一边往他杯中斟酒,一边笑道:“这酒,恰恰名叫消愁。”
这名叫消愁的酒,色泽微红,晶莹透亮,有如桃花水。
沈làng不由叹道:“王公子难道不知,举杯消愁愁更愁?”
王怜花举盏轻笑:“与尔同消万古愁。”他方才已喝了不少,双颊已泛出浅红来,眼眸迷离如梦,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飘然的轻颤,教人看的听的都是心里一紧。
沈làng便不再说话,只低头喝那杯中酒,喝得又快又急。那酒味既不烈,也不呛人,一口灌下去才品出它的浓醇,偏生那酒是如此清甜,化进喉舌一般,只得任得那一股气流直从腹中冲撞上来,教人全身一阵苏麻。
王怜花见他这样,不由笑道:“夜还长着,何必急求一醉。”于是起身重又替他斟上,接过那酒,便只是小饮,却更细品出滋味来。方才明明是清淡的甜味,慢慢地便回出些莫名的酸涩,那酒气也是慢慢地渗入肝肠,余味袅袅。
这酒,无论怎么喝,都是dàng气回肠。
王怜花却只是抱了酒坛笑吟吟站着。一眼看去,他真的是美,着白衣立于月下便似月宫仙人,薄唇微抿仿佛淡漠,眼波一转便是柔qíng。
沈làng只得低头叹气。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为何叹气?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酒相待——啊,在下明白了,莫不是少了佳人?却不知沈夫人可到了临海之处。”
沈làng苦笑道:“你的消息果真灵通得很。”
王怜花却并不相应,只笑道:“既无佳人伺候着,只得在下给沈大侠斟酒,望沈大侠不要介怀。”他又提起那坛来,yù往沈làng杯中倒酒,却被沈làng一手按住。
沈làng这行动来得突然,王怜花仿佛愣了一愣,却只是缓缓将那坛子放回原处。
他的动作缓慢而自然,仿佛沈làng的手,并没有握住他的手腕。
沈làng低声道:“若你还不够美,这世上如何还有佳人?”
王怜花低首敛眉,那手掌仿佛无力般落下,他的人也在此刻轻轻地滑了下去,落在了沈làng的怀中,有如落入寒潭的那一抹月光。
不知何处有水声呜咽,如泣如诉,似幻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