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善渊看着宋缺,她是明白了花满楼所言,宋缺被困于宋阀阀主之位,所以无法更近天道一步的意思。这些话,宋缺可能藏在心中很久了,也没有一个诉说的人。
云善渊碰了碰宋缺的酒杯,若说征伐天下,她尚且能出谋划策,可对于这些家事,她能帮到宋缺的地方太少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除此之外,我亦是不知能说什么。”
宋缺看了桌边的两人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们没有这些牵绊也是件顺心的事qíng,我是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就像那和氏璧,谁想抢就去抢吧。那东西当年在陈国,陈国被灭后没被送到杨坚手里,现在又拿出来说是要给明主,真是把人当傻子骗。”
云善渊微微挑眉,有关这一点她并不知晓。“此话何解?”
第三十章
相传始皇帝以和氏璧雕刻了传国玉玺, 在玉玺之上篆书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可是秦朝二世而亡, 此后的历朝历代之中, 传国玉玺几现几隐,得到它似是就能代表天下正统。
但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传国玉玺只是一方玉玺, 并不能真的代表天命所归,天下归属不是由玉玺说了算,而是由自身的实力说了算。如果大势已成,得到传国玉玺是锦上添花,如果大势已去, 拥有传国玉玺也只能拱手让人。
多年之前,杨素率大军伐陈之际, 坚守到最后的是宋阀, 宋缺被杨坚封为谯国公,拥有南边的自主权。虽说如此,宋缺从未去长安上朝谒见过杨坚,他一方面选择了暂时的妥协以而让南边能够休养生息的发展时间, 但是另一方面他从未真的认可过隋朝一统天下。
在这一点上,宋缺与梵清惠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而当他斩断了心中的qíng思,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问题后,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
特别是知晓了解晖对于梵清惠有qíng,而使得巴蜀的势力很快归属于隋朝, 这里面怎么可能少了梵清惠的功劳。
不过宋缺很清楚地知道一点,在陈国被灭之后,和氏璧消失了并没有被送入杨坚手中。难说慈航静斋是否认为隋朝也不会长久,所以并未jiāo出和氏璧,而现在又拿出来说要jiāo给明主。
宋缺虽是一直呆在岭南,他对天下局势算不得了如指掌,也能算了解了七七八八。师妃暄出世的时候,杨广并没有死,也就是说慈航静斋随时都能挑选明主,天命所归总是出自她们之口。然而,这份天意从来都未曾落在他的头上,更是没有落到他看重的合作者身上,这又是凭什么!
“我至今已经不知她是否一心为公,装下了天下就装不下其他,如果这样何必以qíng困人,没困住我就是困住了解晖。三十年前,宋阀后退一步免去死战,三十多年后,我已经不想再退了。为了谁退?为了百姓,为了天意,还是为了昔日的qíng谊?只怕我有过的qíng谊,在有的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云善渊听着宋缺的话,他已经有八。九分醉了,酒入愁肠才会醉。这也怕是三十多年来,宋缺第一次醉。
宋缺伏在了桌面之上,手中还握着空酒杯,闭着眼睛让自己难得放纵一回。也只有在此,他能不再是宋阀之主,只是简单的宋缺。
但是,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与云善渊在兰陵王墓前的初时之际,年少懵懂不知何为qíng,不懂何为愁。
他的一生注定与qíng无缘,无法在qíng字上得到圆满。不仅是男女之qíng,也困于亲qíng与友qíng,像是苦恼于儿女无法安妥的未来,像是看着视为兄弟的解晖其实并不与他同心。
如果他不是宋阀阀主,也就不用去担忧这样或那样的矛盾,可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又偏偏不够冷心狠绝。于是,在他挥刀斩断这些qíng丝之时,避无可避地会伤到自己。
花满楼将宋缺送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今夜宋缺可以放纵qíng绪后好好睡一觉,可是明早一觉醒来,他必然还要做回那个宋阀之主。
花满楼安顿好了宋缺,在回房后就看到云善渊站在窗前,透过窗户能看到天际的一轮上弦月,宋缺的酒中之言或多或少触动了他们心底所藏的qíng绪。
“月终究还是故乡明。”云善渊望着上弦月,宋缺对儿女的那番忧心触动她已经尘封了很久的记忆,但她的故乡是回不去的远方。
花满楼也想起了花如令,他从背后抱住了云善渊,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