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清微真人”此时正被捆成一团粽子,嘴里塞了布,连同几个手下道童一起,地窖里关着呢。
公孙胜清清嗓子,顺着官家的意思,像模像样胡扯几句,终究没法昧着良心传播迷信,清清嗓子,换了个话题。
“吾君远道而来,不如先用些茶水斋点。粗陋之物,不成敬意。”
赵佶喜出望外。宫里的大鱼大ròu早吃腻了,就等着趁出宫的时候换口味呢。
道童将托盘举过头顶,茶水清冽淡香。赵佶却没接。旁边一个佩腰牌的小huáng门自然而然地将茶盏端起来。
公孙胜:“哎……”
隐约意识到什么,不敢露出太讶异的神qíng。
那小huáng门从怀里掏出个小银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排大小银勺。选了个合适的,就去舀那茶水。
公孙胜和旁边的道童包道乙对望一眼。这下成了土包子,居然没料到,宫里规矩恁多,官家连喝的茶水都要让人试个毒。
再飞快jiāo换一下眼色。原本的方案乙,是让官家在道观里“神思困倦,小憩一番”,再做手脚。可要是连随行的小huáng门也倒了,未免太不像话。
道观里的自己人不多,官家身后倒是护着几十亲兵。接应的人马不容易埋伏进观,万万不能硬来。
只一瞬间工夫,便明白该怎么做。放弃方案乙,启用方案丙。
包道乙默不作声,伸手扶住殿内的熟漆楠木柱,掌中微微运力,房梁轻轻一震,震下几撮灰土,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那茶盏外围。
那小huáng门一怔。喝不得了。
公孙胜假意斥责:“你们是怎么清理的大殿!不会做工么!下去!换一盏来!”
紧接着赶紧稽首:“我这道童不识礼数,粗手粗脚,冲撞了贵人,回头贫道定然狠狠惩罚。还望君王恕罪。”
同时背后悄悄做个手势。计划有变,把消息让人传出去。
赵佶有些扫兴。但他自认也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bào君。他心宽得很。
挥挥手,“赦卿等无罪。”
公孙胜暗出一口气。赶紧岔开话题。跟官家又聊了半天的“无为而治”,演示了几样“法术”,最后给观中供的神仙们尽数烧了香,赵佶才尽兴而归。
小huáng门提醒他:“官家回宫?”
“嗯。”
确实有点累了。该办的正事都办好了,钱也布施了,祷祝全都念给神仙们听了。至于神仙们帮忙不帮忙,那就不是他赵佶能摆布的了。
重新登上金明池画舫。小huáng门发令:“摆驾回宫!”
水波潺潺,水里隐约有锦鲤游过。赵佶玩兴不减,叫过几个宠臣:“你们来看!来看!”
赏了一会儿鱼,早把方才谈的那几句“胡人犯境”忘到了东海蓬莱去。又忽然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萧声,婉转柔和,卷着香风,和着水波,一dàng一dàng地传到画舫里。那曲调似曾相识,是他亲自作的一首《醉chūn风》,暗含无数旖旎风光。
赵佶耳朵一尖,难以置信。抬目远眺,一艘窄小jīng致画舫泊在一箭之外。
“……师师?”
画舫外面的亲兵小huáng门一起皱眉。官家御驾金明池,百姓游船一律不得靠近。谁这么大胆!
赶紧看看官家脸色,没有“龙颜大怒”,却反而“龙颜大悦”,笑道:“是李爱卿不是?她身子好了?”
前一阵李师师说是生病,好一阵没能承他的宠。眼下几个月过去了,想必也是思念圣恩,于是抓住他出宫游玩的机会,大胆接近御驾,chuī箫弄笛,心思再明显不过。
赵佶后宫三千,对这些女人家争宠的把戏心知肚明,很贴心地不说破。再说,他喜欢的不就是李师师的大胆脱俗,一点也不似皇城里那些死样活气的贞静妇人们。
于是呵呵笑着说:“去问问!若真是李卿家,让她过来。”
底下的人知道官家难得出一趟宫,不玩尽兴是不肯回去的了。立刻忠字当头,两个人抢着毛遂自荐,摇艘小船过去问。
一去却是好一阵不回。官家等得着急了,那小船才摇回来。船上两个小huáng门愁眉苦脸地禀报:“回……回……回圣上,李娘子说……身体还有些抱恙……不、不宜走动……要是、要是‘员外’垂怜,还请……还请移动尊步,她……她已备了香茶小点……还有……还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