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虽然对这些陈年旧事不甚明了,但终归是跟文武百官混了那么些时候,人家都巴结他,也事无巨细地耐心讲解。因此对于这个“限制皇权”的提议,并没觉得有多大逆不道,充其量算是拨乱反正。只是觉得工作量太大,且并非自己专长。
耐不住她一片热忱的撺掇:“事急从权,以后再慢慢完善嘛。”
以她为数不多的政治历史知识来看,但凡政变——不论军事还是非军事,不论流血还是没流血,颁布修改宪法、将自己赋予合法xing,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忽必烈成功夺嫡以后立刻修改祖宗成法;拿破仑雾月革命后立刻颁布共和国八年宪法;戊戌变法……
打住,这个不吉利。
总之,千载难逢的机会,“君主立宪制”近在眼前,此时不修宪法,更待何时?
武松沉思良久,忽然问:“你如何有这个想法的?”
她早有准备,微笑答道:“这你不懂了,京城里的酒店茶肆换东家,头一件事就是改店规啊。”
武松笑出声来。底层的智慧,也亏她用心捕捉得完满。
而潘小园惭愧不已。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恨以前历史政治课没有好好背书。什么共和、内阁、三权分立,只是一个个雾里看花的概念,没法说得头头是道。就连此时自己的建议,也算不上严格的“君主立宪”,而有点像没有大总统的军政府。综合眼下大宋国的特殊国qíng,还真说不好到底能套进教科书里的哪样政体里去。
还得凭自己的直觉来描述——便和描述酒店换东家的语气没什么两样。
只能安慰自己,治大国若烹小鲜,那么多有经验有智慧的读书人,怎么也得比自己有见识。
武松说:“回头你去和吴军师、萧秀才、李右丞他们商议下,看如何约定君臣共治之权,但还得新君签署同意才行……”
“他敢不同意?”
武松莞尔:“倒也是。” 话音一转,笑道:“只不过要快。七日之内,能完成么?”
潘小园咬牙:“可以。”
额头上被轻轻亲一下,作为奖励,又听他说:“完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用拳头刀枪来让人听话——多背些骂名便是。”
她笑嘻嘻说:“我可不舍得让旁人骂你。”
清国库、修宪法。卖炊饼出身的清河县潘氏六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揽了两件惊天地泣鬼神的终极任务。
第267章 国库
不过掰开了揉碎了一步步的来, 倒都并非天方夜谭。譬如国库的收入支出, 也就相当于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梁山而已。这年头金融业工业不发达, 外汇产业也由于辽国的灰飞烟灭, 而被打击得几近凋零, 于是度支部门老旧的档案室打开,呛人的灰尘里埋着厚厚的账册,主要还是记载着来自农业和商业的税收收,再加上盐、茶、酒等国营专卖收入。
潘小园忽然想到自己用来坑西门庆的那一百万贯茶引。能让一个富商巨贾倾家dàng产、铤而走险的巨额jiāo易,放在此处, 也就相当于九牛一毛, 不起眼的一串数字。
翻开来,乍一看宛如天书。但她也不用亲力亲为的计算。她的身份相当于梁山派去的“审计”, 只要边看边学,监督底下的官吏是否瞒报漏报即可。
另一位在场观摩的“审计”, 白白胖胖和蔼可亲,穿一身锦灰四合如意云纹道袍,身后跟着两个伺候的小huáng门,俨然是整个屋内风度最优雅的一位。
掌管财政大权重要人物蔡京已死,大家便转而把“太上皇”叫来询问。一问不得了, 赵佶对国库财政状况居然一无所知,被联军好汉们粗声大气的嘲笑了一番。于是将他也请来, 清点国库的时候过过目。
赵佶这些日子被安排住在白矾楼的“御座”中,里面除了没有李师师,和以往的布置并没有太大区别, 依旧是穷奢极侈的一个小小世外桃源——并不是武松他们有意优待,而是发现,这人养尊处优太久,只要离了花鸟锦绣,只要一住进寻常百姓家,就难受得不吃不睡浑身起皮疹子;而当初和新君赵楷的约定,对这位太上皇务必善待,于是只好牙fèng里拨出款来,让他继续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每天不知不觉地缩减一分两分的待遇。至于起居方面的细节,则由梁山开酒店的朱贵、朱富两兄弟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