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嗯”一声,心头如同百爪抓挠,然而口头却平静如死水,吝啬说出第二个字。
突然感到些微的自豪,混杂着一丝气恼。这女人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十足十的学会了他武松的劣xing。
鲁智深喊道:“底下不是还有一行呢吗?读读看!读读看!”
已有人的抢着给他读了。张清抹一把汗,慢慢读道:“会尽力,避免,兵祸。二哥,勿以我,为念,专心,作战,保住,太原,便是,最大,告慰。凯旋时,多留心。他奶,奶的。”
最后四个字是张清自己加上去的。然而颇代表了其他人的心声。
轻声的窃窃私语:“这话是什么意思……”
“勿以为念”、“最大告慰”,不管如何解读,也藏不住一股子悲观之意。方才一句话不是还说“安全应有保障”呢么!
身边诸将见武松面无表qíng,连个担忧的眼神都没有,竟似是傻了。吴用眼尖,指着信笺一角,提醒大家:“看这儿。”
信鸽可能被敌方截获,因此只适用于报告已发生的战况军qíng,而不宜传递机密。角落里画个记号,标明这信是“公开版”,即使被截获,也无大碍,甚至有可能写一些误导之言。
……所以她是正话反说?难道已经有对付兀术和史文恭的办法了?还是……报喜不报忧,真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必死心态去的?
想得越多,心思越乱。唯一确定的是,东京城应该还没全盘丢失。否则定会有流民逃来,金军方面也一定会士气高涨、大肆庆祝,而不像今天这样,被他们追得仓皇逃窜五十里。
那么,难道她现在还在敌营里,苦苦坚持?
又忽然意识到,按照这信笺出发的时间来算,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了。
眼角闪了一丝红,目光空空的,忽然凝了冰霜之色。
有几个试探着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别管这里战局,撤兵回去救援……虽然未必来得及……”
立刻有人低声反对:“不成!否则咱们不是白打了!况且咱们带着那么多百姓……”
荒糙原中尚且燃着星星之火。金军机动xingqiáng,四处烧杀抢掠,若不彻底打击,等到糙huáng马肥之时,重装上阵卷土重来,这一阵子的血汗就是前功尽弃。
更别提,北伐的队伍早就从最初的三万,扩充到了现在惊人的三十万左右——只限数量。作战人数并未增加,多的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惧怕被金兵劫掠、践踏、掳到北方、甚至被当成“两脚羊”,因此闻风而来,聚集在大军的保护范围之下,各色帐篷铺盖罗列,老弱妇孺项背相望,虽然能帮大军解决些许的后勤问题,但也已成了行动缓慢的一个大累赘。
若是碰上面黑心狠的主将,大可将百姓驱赶不管,甚至安个“细作”的名头,将这些累赘一阵弓箭she杀掉,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但联军众将多是百姓出身,谁肯造这个孽。因此军队便也成了临时难民收容所,一面要组织作战,一面腾出人手,慢慢护送过河,送到南边安置。
对他们丢弃不管,罔顾这几十万鲜活的xing命?
压低了的讨论声很快消失,众人齐齐看着武松:“大哥?”
武松右手有些抖。平日里抡刀使棒,不论多累多僵,这只手从没抖过。
猛地往下一斩。语调低沉。
“按原计划……全力出击!”
披上外衫,盖住伤口,套上坚硬的皮甲,刀系回腰上。动作飞快,粗鲁得不似往常,粗粝的系绳磨伤了手。
还有不少人替他犹疑:“可是……”
突然焦躁起来,眼红红的,吼道:“六娘写这信,意在示警,并非求援!她让咱们好好儿打仗!咱们若是乱了阵脚,正中敌人下怀!咱们在这里每打一次胜仗,她那边的希望便多一分!”
有条不紊的分析谁不会说。每喊出一个字,心里其实便揪紧一分。仿佛让人重拳击着太阳xué,一下一下的惩罚那个胆敢剩下半分理智的脑子。
“城丢了打回来!人丢了救回来!咱们梁山好汉什么做不到,谁冒犯我们的人,咱们让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用力咽下所有的qíng绪,清晰地再命令一遍:“按原计划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