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自然也知林惟与花子君亲厚,贾琏听他自己提起心里一动,王子腾多次嘱咐贾家与林惟切莫生分,提及花子君只说那是在上皇眼里比皇帝还要重几分的,便是贾琏不知皇家秘事,也知道花子君手里有一把让人胆寒的尚方宝剑确是上皇所赐。上次与凤姐探视王子腾,王子腾还刻意问起林惟之事,听贾琏细说林惟为人,听后良久沉吟不语,后来便嘱咐他眼光要看的远长,莫与林惟争执,如今林如海过世他们兄妹孤独,正是雪中送温qíng的时机,贾家同林家亲厚,他日林惟发迹才能记得荣国府的好。便是当下,若贾家有事需要帮衬的,明孝亲王一句话那还不比圣旨更痛快?在贾琏看来,别的不说,虽人人夸赞宝玉福泽,若拿林惟来比,那真是有着云泥之别,若说林惟他日成就,他还是觉得王子腾所言非虚的,故满口应承,从不与林惟生分。
贾琏道:“明孝亲王毕竟乃朝廷重臣,天下之事多有繁琐,表弟也罢了,表妹一个姑娘家到底细腻,前儿我还跟你嫂子叮嘱了,照应你们吃穿用度的别有委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倒不是扰你们过日子,你和表妹毕竟年小不经事,表哥啰嗦几句你嫂子多问什么你也别多心思就是。”
林惟暗暗抿唇,想及在贾母房里时便多得关照,心里更是敲锣打鼓的,不知怎么一年过去荣国府就对他这等亲厚了,当初便是林如海在世林家显赫无两时王夫人还多有冷眼的。贾琏见林惟不语,哪里猜得他心思,只道:“你大姐姐得皇上亲眼,荣国府又是国公门第,表弟便是有什么事qíng不好料理的,表哥也能说上一二,这话你只记在心里就是了,不管小事上有什么摩擦,表弟也别觉得生分,一家人还有磕绊的时候呢,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都是骨血至亲。”
不管为了什么,林惟觉得贾琏是话里有话,只是如今这般怕是他不表态贾琏便不肯放过他了,便点点头道:“表哥说的是,如今与我和妹妹最亲厚的,也只有这里了,不管舅舅是什么门第,都是我的舅舅,先时有什么事也都过去了,那时父亲刚刚过世,我心里难过年岁也小,对表哥发泄也是有的,表哥既这般说,就不必记在心里了,不管怎样我们都是表兄弟。”他再想不到别的了,难不成贾琏感觉到了林惟与贾府疏远,还很敏锐的察觉到是因为当初父亲离世时的龌龊了?但是事qíng都已发生了,他还不能记他一个不好?
贾琏悬着的心放下来,觉得林惟xing子毕竟直率倒真适合相jiāo,便又道:“听说表弟要去国子监念书了?可都打点好了?”
“嗯,先生如今国事繁重再也顾不得我的,也没的为了念书日日前去叨扰,家里一应琐事也都安顿的妥帖了,过了中秋节便往学里去。”林惟答道。
几人一路走一路闲话,不觉已过去半日,贾宝玉长于辞赋,倒多得众人夸赞,神色早没有了刚进园子时的抑郁,进得一处院落便高声赞道:“这处好,最别致不过了。”
林惟听得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这小院清幽别致翠竹掩映,心里不由一动,莫名有些晃神。想着自己真实的来处,那一世二十多年的人生竟如过眼云烟,梦境一般不真实了。想着刚到这里时的种种,那番站在故事外yù伸神指的娱乐心思早已不知去向,林如海离魂归天,花子君命途跌宕,黛玉更是把他当做一整片天,这一切都是他真实的不敢回首的人生。而今踏入这个院落,他竟有些神色恍惚,脑海里是黛玉明快纯净的笑脸,他连抬眼看向那幽静的纱窗一角的勇气都没有。
林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众人都在兴头上,只有一只相伴左右的贾琏发现了他的异样,不由问道:“表弟可是游得累了?”
林惟定定神见众人都在看自己,暗暗长舒口气gān脆告辞道:“有一些,林惟实在失礼,还是不打扰舅舅们兴致了,请舅舅莫要怪罪。”
贾政看他神色确有疲乏,看了一眼贾宝玉道:“也罢,你们兄弟先回去吧,走了这大半日老太太也该惦记了。”
林惟忙一再致歉,贾宝玉过来携了他的手,跟着下人抄近路出了大观园,两人一起往贾母屋里去了。贾宝玉难得在贾政跟前露脸,今日又有林惟相衬,更觉自己才qíng不俗,竟是意犹未尽,眉眉眼眼的都是笑意。林惟却是第一次如此厌恶于他,当初只觉林黛玉离自己很近却也很远,就是故事中一个让人怜惜的女子,而今却是他最最亲近的亲人,而身边这个与自己携手的男人却在某种意义上毁了她的一切,如果没有自己,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黛玉孤苦无依住在贾府,如果……林惟觉得他的心都在颤抖,手指不能自已的颤栗着,就连指节都泛着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