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柳湘莲虽然带兵到了金陵,也没有立刻去查抄甄府,而是先去联络当年柳芾的旧部同袍一番,又是金陵城中采办了土仪包好,准备回家各处送去。
当年甄贵妃犯事之后,甄应嘉没了依仗,每每提心吊胆,这一年过得极是不安,便是每月户部来送普通邸报,甄应嘉也能被吓得魂不附体。其中尤以数月前,圣旨此甄宝玉赐婚一事为最,圣人赐婚原是体面,但当时直吓得甄应嘉夫妻一颗心险跳出腔子。如此担惊受怕一年,如今终于得知太子南下,甄应嘉吓得一呆,手上茶碗掉了在地上。他又是害怕,又觉解脱,竟如濒死之人终于要脱离苦海一般。
偏这抄家的公文到了,官差也到了,就是没人来府上查抄,甄应嘉本觉解脱的心又悬起来,钝刀子割ròu的感觉极是难受。甄应嘉如今如同一只被猫抓住了却不一口咬死的老鼠,逃又不敢逃,偏又吓得胆都破了。
等到第三日头上,甄应嘉终觉绷不住了,竟是噩梦中惊醒,不觉尿了一chuáng。
话说大难临头,前三日里头不停的有姬妾仗着甄应嘉素日宠爱,竟来求甄应嘉赏了她们身契放她们一条生路。这些妖jīng样的人素日哄着甄应嘉高兴,事到临头了,个个都是无qíng无义的,气得甄应嘉狠打了这些姬妾嘴巴子,又一并关在柴房里头。此刻,仍旧陪在甄应嘉身边的,倒只有他素日嫌弃的甄太太一个,因而这日甄应嘉倒歇在甄太太处,一个噩梦尿一chuáng,自也尿了甄太太一身,将甄太太也惊醒了。
甄太太也忙起来,传了丫鬟烧水二人各自擦洗更衣,诸事毕,甄太太才来问甄应嘉做了什么噩梦,竟然这样怕起来。
甄应嘉屏退伏侍众人,只留夫妻二人在房中,甄应嘉才将梦中qíng景一一道来:去岁铁网山时候,五皇子就事败了,甄贵妃并非病故,乃是先帝赐死的,连位高权重的林如海也知晓了当年甄家谋害林礞的事。
甄太太听了,安慰道:“老爷也是太过担心了些,虽然京中来的消息是贵妃娘娘病亡,但从五皇子和八皇孙的下场来看,咱们也是早就心中有数。覆巢之下无完卵,好在前日赐婚的媳妇孙清肚子还争气,成亲不过月余就有了,因京城的官兵来得慢,咱们早就收拾好细软将宝玉和媳妇送到妥当之处,咱们夫妻两个还有什么好怕的?”
甄应嘉听了点点头,又抓着甄太太的手说:“太太这话说的是,只是你说,宝玉他们过得好不好?儿媳妇以后会不会嫌弃他?咱们已经与了儿媳妇修书,只怕咱们两个一走,我怕儿媳妇卷着细软跑了抛下宝玉。”
甄贵妃握着甄应嘉的手,眼底露出一丝狠戾道:“孙瑜当年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光追杀柳芾一桩就够他死无葬身之地的,那孙清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再说了,宝玉夫妻两个身边的人,都是我培养多年的心腹,极是靠得住的,孙清若是个聪明的,就知道靠着我给的梯己奴仆,将来隐姓埋名的过日子才又一线生机。
左右咱们是死定了的,孙清已经嫁入咱们家,又是先帝赐婚。若是她将修书避罪的事张扬出来,也是个死字。她便不是为了咱们,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犯蠢。既是老爷担心,傍晚我再悄悄去看他们一趟,敲打敲打也就是了。
这次太子亲自带兵来抄咱们的家,咱们越发恭敬认罪,宝玉他们这样没有犯下什么罪过的才有一线生机。我原想这太子亲来,京中必是饶不了咱们了,不想太子跟他那个爹一样,也是头脑不清楚的窝囊废,到了江南富贵温柔地,只怕被迷花了眼也未可知。若是太子是个流连青楼楚馆的,只怕办事糊涂得很,宝玉两个的事,越发能蒙混过去。”
甄应嘉听了甄太太说得有理,才略微放心些。
原来年初泰和帝赐了甄宝玉和孙清的婚事,跟着来赐婚的礼部官员和太监知道甄家败落了,不耐烦耽搁,bī着甄宝玉和孙清糙糙办理婚事。江南甄家嫡子和江南巡抚嫡孙女大婚,竟是六礼都过得糙率得很。
这甄宝玉虽然伤了头脑,却偏生极爱爱鲜花嫩柳人物的秉xing没丢,虽然其他百事不通,偏又和贾宝玉一样通人事早得很。甄宝玉见了孙清才貌,竟是喜欢得很,成亲当晚便和孙清成其好事。孙清虽然百般不愿,但事已至此,竟然没有反抗余地,谁想成亲不过月余,孙清竟然怀孕了。
甄应嘉夫妻知道甄家必是保不住的,因而在孙清怀孕之后,写了修书,哄甄宝玉画了押,又派了几个心腹下人带着甄宝玉夫妻在荒野之外寻了住处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