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看向城下不远处的蒙古阵列,朗声道,“我郭靖一生问心无愧,大宋君臣早已抛弃襄阳,只我却不能抛下这城中的百姓!我郭靖活了六十八载,坦坦dàngdàng,顶天立地!今日这最后一战,誓与襄阳共存亡!”
城墙之上一众士兵轰然应喏!
huáng蓉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靖哥哥,我与你相守几十年,上天已是足够宽待,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郭芙在他们身后坐倒在地,泣不成声,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守卫百姓刀兵前
人生总有许多事要鼓起勇气去做,人生总有很多结果要鼓起勇气去接受。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qiáng,但实则还是软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内心坚定。
郭靖一句——“芙儿,你带着阿樊到城中太守府去,城中百姓已无多少,如今都在太守府中,那里,就jiāo给你了。”
huáng蓉也道,“阿樊,从今日起,娘只要你做个普通人,你的前半生都因这战事太苦了,今后可如你姐姐一般游历天下,不用再拘束自己。”
郭靖听她如此说,虽是眉间一皱,但叹了口气并未言语,他只回过头去看着独子明明只有三十许却已是满脸沧桑的模样,心中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曾再说话。
郭樊默然半晌,扶起郭芙道,“大姐,走吧。”
下城墙之时郭芙眼见利箭飞来,郭靖大掌一挥拍落,心中更是一紧,暮色渐暗,夜色弥漫,蒙古人终于开始——攻城!
襄阳城中已是一派凄惶,民生凋敝,到得太守府,郭芙只见门口站着几个身材尚算高大的妇人,却也都是一脸菜色,表qíng都是一应的坚毅,她们看到郭樊松了口气,“郭少爷。”
郭芙听着她们发自内心恭敬的口吻,回头看了看已然遥远的城墙,轻轻道,“阿樊,你不想与爹娘守城池么?”
郭樊抚了抚手中的屠龙刀,沉默半晌才道,“父亲既让我守这里,我就守这里。”
郭芙见他眼中一派悲伤灰暗,听闻父亲所说这弟弟实于领军上颇有建树,便知他明知这城是守不住了,才有这般神色,心中难过道,“阿樊,便如母亲所说,之后,你便脱去这枷锁吧,这里都jiāo给姐姐。”
郭樊略带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他虽已是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但这一生之中,除了幼年有些欢乐的时光,其余时候实则都如一根弦一般被绷得死紧,他曾无比羡慕自己的胞姐郭襄,又想若自己是女孩子,会不会如她一般快活,但却从未后悔自己是郭靖的儿子,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决定要如父亲一般顶天立地!
“大姐,你是不是很难过?”他看着郭芙尤带着泪意的眼睛道,“其实早在樊城破的那天,我便知道爹娘要殉城了。”他轻轻道,“从很久以前,我已是看到成千上万的人自我眼前死去,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也是一般伤心难过,母亲昨夜里让我今日城破便冲出城去突围,但我实是不想走的——我想如父亲一般——”
“阿樊!”郭芙打断他,“你尚还年轻!况且——”她想起古人的说法,苦笑道,“你尚还要为郭家留一条血脉。你放心吧,有大姐在,这里的百姓,和你,都不会有事!”
郭樊默然半晌,才朝一边看着他们的妇人道,“大婶,你们进去吧,这里由我和我大姐来守。”
那几个妇人感激离去,郭芙才道,“阿樊,你知道么,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原我就希望你能做个平凡人,郭樊郭凡,取其平凡之意而已。”
郭樊闻言一怔,低头看着手中刀无语。
战火之声隐约可闻,虽知父母殉城之心,郭芙仍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已是十数年不曾哭过,仿佛要在这一天,流尽了眼泪。
郭樊默然站在她身边,只轻轻道,“大姐,不要伤心。”
两个人便坐在那太守府的台阶之上,茫然失措地像两个孩子。
连郭芙都不曾想到,就是那支qiáng弩之末,居然也能维持地住一夜的qiáng攻!
到天边露出一抹白,清晨的光明渐渐笼住整个破败的襄阳城之时——城破!
郭芙觉得自己心中似有什么坚定的存在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但她却擦gān了眼泪,站起身来,靠着郭樊宽阔的肩休息了一阵,虽不曾合眼,她此时看来已非那么láng狈,她甚至盘好发,整好衣,只那样站于太守府前,便如站在金殿上一般雍容高贵,淡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