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常叹他的好命,南弥寺,明启住持,普通人根本连见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收作弟子。唯有姐姐,郁郁寡欢,那年,她才十岁,只知道大约她的清熙哥哥不能再娶她,常常偷偷哭泣。”
“我不过七岁,根本不知姐姐说的是什么,不过姐姐跟我说,他曾陪她去摘兰玲糙,他曾送给她风鹞子,他曾和她一起放花灯,他曾在她哭的时候安慰她,在她饿的时候给她买吃的。她说他的脾气那么好,说他的笑容那么好,说他的聪明和谦逊。在姐姐的眼里,大概他没有一处是不好的。”
“再后来,他到了铎州,来拜访萧家。姐姐又见了他,而我,也见了他。那年,姐姐十六岁,他十九岁,而我,只有十三岁。”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那天,第一次见他的那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姐姐被称为铎州明珠,美貌非常。十三岁的我,却格外瘦弱,不过,却和姐姐长得极像,不过他来得不巧,那年我刚好染上花粉之症,面上浮现红斑,便整日戴着纱帽。绿衣绣蝶,戴着浅绿的纱帽,他见过我,却根本不会认得我——”
“姐姐喜欢的是于清熙。那个从小陪她长大,宠着她爱护她的于清熙,她依然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比十岁的时候更爱,六年的思念,让她不可自抑——”
“那三个月,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晰,谁也不能再阻止姐姐了,她眼里的光芒,让她美极了,而他,却始终是那么温柔淡然,对所有的人都一样,对我,对弟弟,对姐姐,都是一样的。”
“母亲发现了姐姐的感qíng,苦苦劝她,她却不听,我说,他也对我一样好的。姐姐瞪我一眼,我却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凶。母亲说,他已经不是于清熙。姐姐却坚持,不,他仍然是我的清熙哥哥。”
“他——要走了。那晚,我想去最后瞧瞧他,却亲眼看见姐姐抱住他,想要留住他,她说,她愿意跟他到任何地方去,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而他,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月光下,他的表qíng那么温柔怜悯,我既难过又嫉妒。佛珠——是他送给姐姐的,然后,他走了。”
萧绿衣却笑了,继续幽幽地说,“他一走,姐姐就病了。她日渐消瘦,吃不下东西,无论什么,一吃就吐。到后来,渐渐的神志不清。”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父亲更是焦躁,他已为姐姐定下一门亲事,这关乎父亲的官场前途,不可有误,可姐姐这个样子,却不可出嫁。”
“——再后来,姐姐病死了,而父亲,却因朝中弊案被查,就这么被处死了,而母亲,却因姐姐父亲接连去世的打击一病不起,不过数月,也离开人世。世事沧桑,昔日萧家,顷刻浮云。”
“家中被封之后,因为母亲的病,钱财散尽,母亲死后,我和弟弟窘迫到根本无以为生,我想去找他——带着他给姐姐的佛珠。”
萧绿衣的唇角一抹凄凉的笑,“我想,锦瑟一定告诉你说,红月因他,而受了多少侮rǔ和苦楚。不过是骗你的,也是骗他。红月岂会去找他,那佛珠,红月根本不甚珍惜,她爱的是于清熙,不是戒离,她要佛珠作什么,她更爱兰玲糙、风鹞子,而不是和尚的佛珠。我想,他是知道的。他却仍是信了锦瑟的谎话,信了我的谎话。”
“受到侮rǔ的是我,不是红月。我是绿衣,不是红月。红月爱的是于清熙,而我,爱的是——戒离。”她说得有些艰难,目光却无神。
“他不知道。他信了锦瑟的谎言,他信了二皇子给我的训练。是了,我在qiáng盗窝里一年,却是做了那qiáng盗头子的压寨夫人,保我弟弟周全。盗匪被扫,我被卖入jì寮,眼见要与弟弟分散,却被二皇子买下。那时,我还不知,原来,他找的本就是我。”
“二皇子仔仔细细问了萧家和他的事qíng,问了姐姐和他的关系。这件事,本就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时,我当二皇子是个好人。”
“二皇子说,从今天起,你就是萧红月,而不是萧绿衣。”
“从那天起,我脱下我的绿裙,穿上姐姐爱的红衣,从那天起,我模仿着姐姐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每一个语调,每一个口吻。”
“就连当初家中未死的仆佣被二皇子找来,也都悚然以为我是姐姐复生——而,不是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