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要在这里再次折断了么?
他满心恐惧的想,却毕竟不甘心,拼着玉石俱焚的力道回敬过去,近乎声嘶力竭的喊,“浅葱意为心怀死志,效忠幕府!这些你都忘了么!”
或是此时心境使然,加州清光只觉眼前一片清明,大和守安定的动作在眼中分毫毕现,他扬刀而起,如浮鸟疾飞làng涌一般迅疾斩下,阻了大和守安定紧随而来的一刀,旋即腕上一松,顺着对方刀势绕了半圈,猛然发力,竟将大和守安定的刀挑飞出去。
加州清光红着眼试图伸手去拉他,不防大和守安定一挣扎,两个人都翻倒在地,加州清光跨坐在安定身上禁锢住他的动作,手中的刀抵在对方修长的脖颈上,口中不留qíng道,“看看你如今有多丑陋!大和守安定!”
他猩红的眸底映照出大和守安定现在的模样,曾经秀致的容貌如今带着不详的青紫冷光,蛛丝一样的guī裂痕迹自胸口一直蔓延到脸颊,圆润的湖色眸子异化为妖异的浅金,而惨白的蛇骨嶙峋又锋利,将他半个身子都缠绕其中。
“……安定。”加州清光哽咽了一声,温热的泪水自他眼中落尽那双金色的眸子,而后顺着大和守安定的眼角流入鬓间。
原本无知无觉的妖瞳眨了眨,轻轻转向了他,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温润如水的笑意渐次从眼底泛起。
大和守安定低低笑起来,“……加州清光。”
“爱哭鬼。”他轻声说。
被加州清光钳制住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似是想替他把脸颊上的泪擦掉。
然而加州清光背上猛的激起一股寒意,下一刻,一道蛇骨挟着一尺来长的断刃猛的没入了他的身体,雪亮的刃尖带着血迹从他胸口透了出来。
可那把刀不是大和守安定。
鲜血顺着刀口无声无息的涌出来,将他的前襟染成一片深色,加州清光想再喊一声安定的名字,可他已经痛得没力气了,张口时只有混浊的血沫涌上喉头。
眼前一片模糊,他觉得有些看不清安定的模样了……再丑陋也好,即使不是安定本来的模样,他也想最后再看他一眼……
最后一眼。
耳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加州清光晃了晃,终于脱力的倒在大和守安定身上,熟悉的chūn樱气息影影绰绰又萦绕鼻尖,在浓烈的血腥气中明显到不容忽视。
他牵起唇角笑了笑,耳语一般唤道,“安定。”
眼前已经彻底暗了下去,耳中唯剩尖锐的嗡鸣,他握刀的手痉挛般收紧了,刀锋在大和守安定的脖子上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然后他松了手,指尖渐起消散的萤火。
带着裂纹的打刀终于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刀鞘下绪曾经被大和守安定亲手打的绳结莫名散开了。
五条大桥之下,鸭川依旧静静流淌。
空气中渐渐飘来浅淡的菖蒲香,大和守安定身上忽而显出数条如红线,随即那些紧紧缠绕着他的牵线猝然断裂,红衣银发的付丧神站在桥头,好整以暇的撑着三十二骨的绘伞,柔声道,“梦醒了么,安定?”
层层蛇骨自大和守安定身上剥落下去,夜色浸染的羽织也逐渐恢复成浅葱颜色,最后是那天高海阔的湖色眸子。
他颤抖着伸出手,拥抱住那个付丧神消散后所剩的洋装,畏冷般蜷缩起来,洋装中有什么沉甸甸的,硌得他彻心彻肺的疼。
加州清光……他的唇动了动,终究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想加州清光明明最怕疼,刚才他砍下去的那一刀会不会让他没出息的掉眼泪?
可是他不在的话,加州清光又能去找谁抱怨“好疼”呢?
他自以为能替加州清光承受碎刀之痛,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最无用的虚妄。
赤心冲光自桥头一步步走来,鸭川的层层雾气随着他的脚步散开,又在他身后收拢,他在大和守安定身边坐下,唇角带着悠然笑意,极其温柔的将伞倾向安定,替他遮挡了这一片更深露重。
“我很高兴,安定。”他轻笑着说,眉眼舒展开,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笑道,“这个结局如何,是不是很有意思?”
大和守安定抬眸看着他,眼底赤红一片,良久才哑声道,“是我有负所托……与加州清光毫无gān系。”
赤心冲光温文尔雅的笑了笑,口中的话却森冷无匹,“那又如何?总归,你们都是他的刀啊――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为骄傲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