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麟瑞瞬间欺上前来,颤抖着双手将那瓷坛抱入怀中,而后脱力般跪倒在地,两手紧紧护着瓷坛。
分家老宅院中,有一颗枣树,齐麟瑞在上面找到了两个并排刻下的名字,齐麟瑞,齐麟端。
当地人对这两兄弟还有印象,长子冲动易怒,幼子温吞爱笑,兄弟俩的感qíng却是极好,形影不离,也曾传闻长子每每欺负幼子,却总会护着自家兄弟不让外人欺rǔ。
后来?后来兄弟俩被过继,就再也没人见过。
哪有什么过继……二人去查看凶xué,齐麟端先他一步算出此xué大凶,兄弟俩必有一人命丧其中,一路护着齐麟瑞。等到了出口,齐麟瑞松了一口气才发现齐麟端早已血染长衫再也撑不下去。
当时齐麟瑞浑然无觉,满目只有血色,一滴,两滴,铺天盖地。
任由齐麟端给他擦泪,呢喃道,“瑞儿,瑞儿,别哭,不要哭。”
从那以后,齐麟瑞为宗家收养,抹去了关于齐麟端的记忆,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齐麟端的骨灰藏在香堂祖师画像后。
从那以后,齐麟瑞每次下墓算出来的卦都是大凶,却又说不清缘由,遇上不讲理的军阀硬拉着去了一次又一次。
从那以后,齐麟瑞忘了很多东西,忘了齐麟端,忘了自己眼睛并没有问题,眼镜只是齐麟端喜欢硬加给他的。
从那以后,齐麟瑞的名字再也无人提起,道上只知齐八爷齐铁嘴。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了。
因为有齐麟端,所以有齐麟瑞。
没有齐麟端,也就没有齐麟瑞。
齐家长老到长沙的时候,看着天赋最高的后辈频频摇头,可惜,太可惜。
“将军,你是好意,只是孩子不知能不能熬过齐麟端一劫。”
张启山冷着脸,开口声音仍然平静,“他能。”
若是没有齐麟端就没有齐麟瑞,那么早该在齐麟端去世的时候他就跟着去了,既然齐麟端走了这么多年,他能撑下来,那么这次也不例外。
当初的事qíng他不清楚,但是对齐铁嘴却了如指掌,九门八爷并非xing格软弱之辈,断没有为qíng丧志身亡的道理。
此事过后,长沙九门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齐铁嘴仍是九门八爷,小小的香堂仍然生意红火。
只是两人再不来往,张启山和齐铁嘴之间的一段缘分似乎已经完结。
不甘,挣扎,又无可奈何。
张启山总不能真把人绑过来。
张副官也不会真的拿枪毙了齐铁嘴。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早就看透了,不过知道对方态度坚决退让了三分,如今不愿退让了,又有谁能勉qiáng?
年终大雪纷飞时分,惯例下了帖子请其余八门当家齐聚张府。
齐铁嘴也来了,身穿白衣秀鹤,雪白的料子压着银丝纹,绣花一片浅灰替代黑色部分,浅浅的花色远看一片白,唯有丹顶朱红明艳艳的压在胸口,似心头浸出的血。
齐铁嘴昂着头,面庞沉静,微微张了口,回头看一眼,仍是一言不发的进了大堂。
安静,太安静了。
不主动说话的齐铁嘴安静异常,怀抱着红木匣,坐下来置于膝上,用手掌反复描摹匣上jīng致的雕花,有人搭话随意聊上几句,待搭话者离去,复又安安静静的坐着。
似乎没了jīng气神,安静如死物。
眼睛再也不会亮晶晶的看向谁,嘴里在也没有说不完的话。
齐铁嘴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你以为,我该是什么样的?”问话的是二月红。
齐铁嘴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和丫头刚走的时候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全然没了兴趣,单凭本能,如行尸走ròu。
“我没什么……二爷,我同你不一样。”齐铁嘴低头瞧着怀中红木匣,神色温柔眷恋,再开口语气也轻柔起来,“他不只是至爱,也是至亲,二爷,他比谁都重要,偏偏又比谁都喜欢欺负我。”
“老八,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齐铁嘴古怪的看着他,眼里浸着泪水,面上挂起笑容,温柔的抚着木匣,呢喃如qíng话,“活着的时候他辜负了我,现在他死了,却哪儿也去不了了,安安静静的在这里,不管生死,他都得陪着我,到我死的那天才能和我一起踏上huáng泉路。”
虽说九门众人和粽子打jiāo道已成习惯,可谁都没有把骨灰带在身上的习惯。何况齐八爷这表qíng哪里是看死人,分明是看qíng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