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陈氏尤三姐儿并肩躺在chuáng上,陈氏絮絮叨叨地说着长安城内的各家人事,尤三姐儿便在陈氏不急不缓的声音中慢慢熟睡。
陈家众人并尤家父子果然敢在瑾哥儿满月的时候抵达了西海沿子。陈珪同时还带来了圣人赐给瑾哥儿的一只镶金点翠的长命锁。
陈桡抱着那么一点大的瑾哥儿颠来颠去,一面打量着瑾哥儿的眉目一面在柳湘莲面前笑道:“怪不得世人都说外甥像舅。你瞧瞧瑾哥儿这眉眼鼻子,果然跟我特别像。”
柳湘莲看着陈桡的模样儿,简直就有些无语了。
也不知道是家学渊源还是怎么着,陈桡年少时节还存着几分君子如玉的温润拘谨,如今年岁渐长,这xing子倒是愈发趋近了其父陈珪。又因他乃翰林学士出身,况且又是清流名士徐子川的女婿,为人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岳父的大儒风范,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愈发的朗朗如明月。
就连圣人都忍不住赞了几回。只说陈桡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更赞陈珪是“后继有人。”
柳湘莲对着这么一个继承了舅父xingqíng的大舅哥,自然十分没脾气。
因着柳湘莲位高权重,前来参加瑾哥儿满月礼的陈珪父子更是简在帝心,瑾哥儿在西海沿子扮的满月礼也十分热闹。
宾客如云门庭若市,前来道喜者络绎不绝。尤其是西海水师的高层将领以及西海郡的五品以上的文官们,都到齐了。
陈珪冷眼瞧着满月宴上赫赫扬扬的这一群人,骇然想起了当年在西海沿子拥兵自重的南安郡王。
陈珪素来都是个未雨绸缪、谨慎小心的脾xing。他从来谋的都是家族的长久基业,而并非是一时的煊赫风光。
虽然熟知圣人并非是多疑寡恩之人,但西海沿子远在长安千里之外,如今在柳湘莲的治理下,又是兵qiáng马壮,钱粮丰盈。尤其是柳湘莲最为重视的坚船利pào各种火器,随着近一年来西海水师屡屡打败了前来寇边的海寇们名扬天下。
朝中很有一等人眼红西海沿子的膏腴,纷纷在圣人跟前儿进言。
虽说圣人身旁还有陈珪替柳湘莲不断斡旋作保,可随着西海沿子的兵马越来越qiáng,赋税越来越丰厚,再加上那些有心人的撺掇进谗,还真不知道圣人会不会生出猜忌之心。
陈珪想到这里,便趁着满月宴后,将柳湘莲叫进书房。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在西海沿子也呆了小三年了。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
陈珪原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两种说法,一种是柳湘莲舍不得自己创下的基业,不想离开这里。一种是柳湘莲有长远之计,会想出安抚陛下的方法。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柳湘莲在微微沉吟之后,竟然开口问道:“舅父,如果我想挂印而去……不知道您怎么看?”
陈珪闻言大骇,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柳湘莲沉默一回,开口说道:“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了。舅父您也知道,我生xing惫懒,原不曾考虑过入朝为官。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功绩,全都是为了三姐儿之故。可是我却发现……”
柳湘莲便将三姐儿怀孕时自己却因为公务缠身不能陪伴在三姐儿身边,甚至反倒要劳累三姐儿给自己做药膳补身之事娓娓道来。末了真qíng实意的说道:“我如今已是位高权重,也没有辜负陛下的信任。便是这会子告老还乡,也不算是半途而废。况且以我如今的能力,也可以保证三姐儿母子不受旁人欺压,不必为银钱之事烦心。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恋栈权位……人生苦短,倘若不能与相爱之人厮守终身,便是创下偌大功绩,又有什么用处。”
说的陈珪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柳湘莲居然还有这般想法。
倒是省了他的口舌了。
只是柳湘莲这般想法虽然是为了同三姐儿长相厮守,终究还是不妥当的。
只因当今并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枭雄人物。自从圣人登基以来,只要是曾经辅佐过他且没犯下大错的人,如今都是位高权重,或者安享尊荣之人。
当今如此器重柳湘莲,甚至不惜在他弱冠之年便许以高位,肯定也是对柳湘莲寄存希望的。
如今柳湘莲为了能与发妻长相厮守挂印而去,知道的会说一声人品风流,不知道的只怕要猜测圣人是无容人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