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服。
直到他冷眼看到最后,看到父皇最宠爱的太子哥哥因bī宫被废,圈禁京中。看到风光无两的二哥最终心灰意冷,退守边疆再不进京。看到原本直言进谏,xing格纯粹的四哥也慢慢变得隐忍筹谋,冷心冷xing……
他终于知道了。他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并不因为身份卑微,也并不因为xing格狡诈。古话说天家无父子,他们争斗到最后,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最终的原因都是忘了帝王无私qíng这句老话。
因为无私qíng,所以能够失却小我,顾全大局。也因为无私qíng,为了皇权稳固连小我都能舍去的父皇,自然也能够轻易舍去他们这些连小我都不是的儿子们……
他徒藉,最终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顾虑太多,牵扯太多。即便没有上皇的当头棒喝,只怕他最终也坐不稳帝王的位子吧!
徒藉这厢沉默许久,浮想联翩。看在林墨之眼中,突然开口说道:“忠廉亲王恐怕不知,当初新皇登基,大封天下,有人提议为王爷加亲王封号一事,上皇原本是不同意的。”
徒藉心下一惊,就连徒煌都有些莫名的看着林墨之。
林墨之眼眸幽深,平静的说道:“上皇的意思,王爷既然已经被过继到了忠裕亲王名下。此生荣rǔ,与宫中再无半点瓜葛。”
徒藉听到这里,眼眸一黯。徒煌见状,心疼的抿了抿嘴,忍不住的开口反驳道:“你胡说,当时我亲自去求的母妃。让母妃去求父皇,父皇明明是答应了的。”
林墨之轻笑一声,开口问道:“敢问六爷,宜太妃是什么时候向上皇进言,上皇又是什么时候应允的?”
徒煌回忆半晌,开口说道:“新皇是四月份登基,母妃三月份向父皇进言,五哥的封号是七月份下来的。”
林墨之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轻声问道:“京中所有皇亲国戚的封赏俱都是在新皇登基当月就下来了。只有忠廉亲王的封号是和其余被封赏的世家侯爵们一起下达……六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此言一出,徒煌也默然了。徒藉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问道:“状元郎的意思是……”
“忠廉王爷过继之后的艰难尴尬圣上也是看在眼中的。若不是最后关头圣上劝动皇太后为王爷求qíng,只怕这封赏一事……”林墨之摇了摇头,隐去后半段不说。
徒藉心中一空,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徒煌气急败坏的斥责道:“你信口胡说,为了替你们家主子拉拢人心竟然敢说这种弥天大谎,信不信小王去父皇面前对峙?”
“圣上为忠廉亲王请求封号一事虽然做的隐蔽,但宫中太妃甚至父皇身边的李德裕全都知道。六王爷若是不信,尽可打听。下官再告诉两位王爷一件事,不光是请求册封,甚至连忠廉的封号都是圣上亲自拟的。要依上皇的意思,选的可就不是‘廉’这个字了。”林墨之满不在乎的冷笑道。
徒煌下意识问道:“那是什么字?”
林墨之看着徒藉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时过境迁,王爷何必细究。”
徒藉有些木然的盯着林墨之,开口问道:“究竟是什么字?”
林墨之摇头婉拒道:“上皇当初拟定的字在宗人府也是留档的。两位王爷若是好奇的话——”
“到底是什么字?”徒藉直直的盯着林墨之,寒声问道。
他原本以为,即便父皇为了皇权将他抛弃,但毕竟是亲生父子,父皇对他也是心生怜悯的。若是真如林墨之所说,那他这么多年的坚持算什么?
太子即便是bī宫,父皇为了保他也只是圈禁了事;二哥即便与父皇道不同,父皇也放任二哥驻守边疆,不回京中;他当年也不过是见fèngcha针,顺水推舟,随波逐làng的筹谋一番,却被过继到他人名下,连皇子的名头都保不住……
徒藉有些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漠然说道:“林状元此番话语不过是为了替你的主子收买人心罢了。若是留住最后这一刀不说,岂不是功败垂成?”
林墨之眼中划过一丝不忍,最终还是轻声说道:“当年上皇择的,是一个‘傔’字。”
所谓“傔”者,侍从,傔卒之意。身份卑微,难登大雅之堂。又同“兼”,意为加倍。是要告诫他应该加倍顺从,还是说他的身份愈发卑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