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换好了衣裳,略用了半盏茶,珠哥儿拒绝了点心,只道方才在荣禧堂那头跟琏哥儿分了点心吃,又吩咐丫鬟磨墨,珠哥儿琢磨着在摆膳前,他还能再写两篇大字。
又两刻钟,王夫人先回了梨香院,听闻珠哥儿在练大字,也没用甚么点心,忙吩咐摆饭。依着规矩,该是各吃各的,可王夫人寻思着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加之又有事儿同珠哥儿说,只吩咐将份例菜都摆在一起,左右是亲母子俩,原就无需避讳甚么。待糙糙的用过一通饭后,王夫人放下筷子,拿茶水略漱了漱口,这才说起了正事。
“珠儿,你如今也开蒙了,又是家中长子,有些个事儿还是该让你知晓的。”
“太太您请说。”珠哥儿从圆凳上下来,站在王夫人身侧垂首恭敬的道。
王夫人略顿了顿,才道:“是有两个事儿。头一件,老太太如今身子骨也大好了,荣庆堂又冷清得很,我便将你妹妹送到了老太太处,只当闲时逗个趣。还有一个事儿,就是咱们院子里的赵姨娘今个儿查出了身孕来,到明年,你就又能多个弟弟或者妹妹,总算用不着去同琏儿抢了罢?”
“是,太太。”珠哥儿飞快的抬头瞧了王夫人一眼,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垂下头去,可纵是如此,他面上的诧异也不曾被逃过王夫人的眼睛。
屋内沉默了半响,王夫人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下了,这才向珠哥儿道:“咱们终是嫡亲的母子俩,有甚么话不能说的?你是不愿你妹妹去老太太那儿?”
作为嫡亲的兄妹,珠哥儿和元姐儿的感qíng自是极好的。再说了,这对小兄妹都不是骄纵的主儿,珠哥儿习惯了让着琏哥儿,又怎会跟一母同胞且更小的元姐儿吵闹呢?而元姐儿,她先前身子骨略有些羸弱,将养了好几年,才养的健康起来,且元姐儿xing子稳妥,惯常都待在屋里玩着姑娘们的游戏,俩人就是想闹都没个由头。
想着以前的事儿,王夫人已经开始思量,若是珠哥儿不舍得的话,她该如何解释,然而珠哥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彻底镇住了。
“赵姨娘生的弟妹……珠儿不喜欢。”
完全不曾提及元姐儿,珠哥儿只是闷闷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王夫人愣愣的瞧着儿子,仿佛头一天认识他一般,半响才回了神:“浑说甚么?就算是赵姨娘生的,那也是你的弟妹。”话是这么说的,可王夫人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悲伤。
没有哪个女子不怀chūn,除却希望自己的夫君出人头地之外,更多的则是殷切期盼着自己是夫君的唯一。就算过了怀chūn的年纪,哪怕撇开吃味儿,也没有人能够轻易的接受庶出的儿女。
说甚么庶出的也是嫡妻的孩子,说这话的是男人是婆母是通房小妾,独独不会是嫡妻本人。王夫人倒是曾想过将来若是有庶出子女该如何做,却万万不曾料到,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她的长子如今也才五岁,且她只有独一个儿子。在这种qíng况下,倘若赵姨娘生的是个闺女倒也罢了,若是个儿子,却是真当不吉利。
怎么会那么快呢?这要是珠哥儿已经长大成人,或者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到时候就算再有庶出儿女,那也无妨了。可如今……
“赵姨娘不是家生丫鬟吗?她生的哪里是弟弟妹妹,该是丫鬟小子才是。”
王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冷不丁的就听到珠哥儿说了这话,登时面色大变:“你又在浑说……”忽听外头丫鬟唤老爷,王夫人冷汗都下来了,只觉得背后一片湿润,忙压低了声音喝道,“忘了方才的话,以后都不准再说!”
珠哥儿被唬了一大跳,只惶恐不安的点了点头。
片刻,贾政进了屋里,王夫人忙急急的迎了上去:“老爷不是说要略晚些回来吗?若知晓这般早,我定是等着老爷的。”
“无妨,我在外头用过了。”贾政略瞥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王夫人忙命人收拾。
待一切妥当,王夫人仿佛才想起一般,向立在一旁明显有些不安的珠哥儿道:“方才不是还惦记着去给老太太请安罢?去罢,正好瞧瞧你妹妹,回来同我学一学。对了,老爷可要去瞧瞧老太太?”
“今个儿不去了,明个儿再说。”贾政向珠哥儿摆了摆手,让他自去。又向王夫人道,“府里可有事儿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