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侍疾的人选,宝玉同三丫头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儿养大的,如今岂不正是他们尽孝心的时候?况且,宝玉如今也不上学,三丫头又不到相看的时候,两人多合适的人选。以往,总听你们夸赞这两个孩子,想来定能照顾好老太太,我放心得很。”
赦大老爷看着那边母慈子孝的两个,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道:“邢氏,明儿派人拿我的帖子,请张老御医过府一趟,给老太太好好诊一诊。”贾史氏到底病得如何了,还是得请个信得过的人瞧瞧才是。
邢夫人忙答应一声不说,整个上房里却是一静。对于赦大老爷如此举动,在场的人皆感觉十分惊诧。这母子两个就差势同水火了,大老爷竟然会出面为老太太请名医……不会是窝着什么坏水儿呢吧?!
赦大老爷却不管他们怎么想,该说的说完,便径自带着大房的人走了。
贾母折腾了一天,先是被赖大家的厮打,又凭白丢了诰命,最后更是一口血吐出来,中了风半瘫在chuáng上……这就仿佛是,一辈子的倒霉事都集中在了今天,然后一股脑儿地都砸了下来。贾母即便年老成jīng,也十分地承受不住,这会儿又跟贾赦打了场硬仗,更是筋疲力尽了。
她颓然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累了,让房里的人都该gān嘛gān嘛去,唯有一个金鸳鸯,被她指点着留下了。贾政两口子早就不想待下去了,叮嘱两句好好伺候老太太,便相携离去。旁的丫鬟婆子们今儿也颇受刺激,如今能下去歇着,自然利索地退出去了。
唯有被留下的鸳鸯,一边感叹自己深得老太太看重,一边又暗叹不知日后出路在何。老太太是彻底失势了,她在府上的地位想必也会一落千丈,还不知道有多少委屈要受呢。若是当日,大老爷能……那她也不用受罪了。
正当她在心中又喜又气,又慨又憾,又恨又盼的时候,一声苍老沙哑却清晰的呼唤,将她惊得双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鸳鸯,你过来……”
第一百回问鸳鸯归宿何所在配贾琏前路是悬崖
贾母的眼睛仍泛着血丝,但看着鸳鸯的目光却分外柔和,还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还记得,当初你到我身边儿来的时候,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到如今,一转眼都已经十来年了啊。”
“老太太……”鸳鸯听老太太说得动qíng,也想到这么多年主仆两个的qíng分,眼眶便红了起来。她听了老太太的话,此时就坐在chuáng边上,只是没敢坐实了,只略略擦了个边儿而已。这样的姿势,可比站着费劲儿多了。
平心而论,老太太这么多年来待她不薄,方才大老爷说什么副小姐,她们这些大丫鬟还真反驳不来。尤其是她金鸳鸯,每日里的吃穿用度,便是比之寻常官家小姐都要qiáng得多。她都不知道,万一有一日老太太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你看你这孩子,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可没想惹你掉眼泪儿。快擦擦,快擦擦,我看见不得你掉那金豆豆。”贾母见她这样真qíng流露,眼神不禁微闪了闪,接着问道:“鸳鸯啊,眼看着你都快二十了,跟我说说,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鸳鸯本还感激着贾母的好,可听了最后的那句问话,猛不丁便如一盆冰水浇下,让她霎时间便清醒过来。当即打起jīng神来,一矮身跪倒在贾母chuáng前,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全凭老太太做主。要叫我说,若能一辈子服侍您,那才是我的福气呢。”
“尽胡说!唉,你这孩子啊……”贾母似乎对这答案比较满意,抽着嘴角笑了下,“你这样的年纪,早到了配人的时候,也怪我图你的贴心细致,倒是耽误了你。”
说着,只见贾母艰难地想挪一挪身子,鸳鸯连忙扶住她,让贾母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臂,道:“鸳鸯,你也瞧见了,今日这一通儿罪遭下来,我的身子怕是要不中用了。往后不定什么时候,便顾不上你们这些丫头了,你也该有些打算才是。”
贾母捏捏鸳鸯的手,拦住她要表的忠心,道:“前几日,我可是听琥珀她们说了,那不要脸孽障对你颇有纠缠bī迫,对不对?唉,我就是怕啊,有朝一日我真的归了西,他若是再对你使什么手段,可如何是好啊。”说到这儿,贾母便瞅着鸳鸯长吁短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