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皱眉,靠往后边。
陆逊接着道:“近日早朝,臣在外边看到很多大臣坐不安稳,下朝后三三两两聚头议论不休,臣未听到所议何事,可是想也知道一定担心抵挡不住曹操……臣斗胆把他们的心思猜一猜——他们必会想,曹操如果战胜,皇上或许是无忧的,但他们,尤其是从许都来的大臣们,唯有死路一条,南阳一败,已使很多人风声鹤唳起来,若是再败,恐人心分离,荆州内乱!”
刘协盯着空白的竹简,一时间被那后果震得没法说话。
果然是陆逊啊!这等眼界!
刘协半晌才道:“这么说,不止要安抚人心,还……不能再败!”
陆逊低下头研墨,他担心了好些天了,本来怕说出来让刘协更加灰心,忍着的,可是思来想去,孙权那时候将刘协困在商船上,那般bī迫,刘协都硬是没露出半分沮丧的样子,也正是因此,陆逊才决定投奔刘协。
那个时候决定了投奔,现在也该全心相信才是!
所以,陆逊说了出来。
刘协眉心不展,但仍旧没叫他失望,这就足够了。
甘宁猛跳起来:“既然关张二人靠不住,我去新野!皇上!让我去换他们!!我要是败了,但有一死!!!”
刘协喝道:“胡扯什么!?坐下!”
甘宁一腔jī血被冻得悻悻地,嘟囔:“我……我……臣、臣是看那曹仁用兵也不见得厉害,huáng祖那是太笨了!臣一定不会犯他那种错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协没好气道:“叫你坐下了!”
甘宁忙一屁股坐下,不敢碎碎念了。
孔学忽道:“如果大臣们知道皇上比他们还怕呢?”
刘协道:“你想的不错,不过你的主意朕要改改再用。”
周围几个侍中全都看向刘协——
第二天早朝,议事毕,huáng门刚要高唱退朝,刘协抬手止住,huáng门忙躬身退开。
刘协站起来,从阶上走下来,来到殿中。
群臣都站了起来,不敢直视君面,尽都瞧着绛裳下的一双黑色丝履,一步一步,稳稳的,从阶上行至身旁,原本高高在上的年轻嗓音,近在咫尺,温润地响起:
“朕,早有些话想对你们说,朝堂议事,说这些闲话很不应该,但若大宴群臣来说私话,当此时,又恐招惹奢靡之非议,便一直存在朕心头,今日,请诸位爱卿耽搁在此,听听朕心中这些话。”
刘表、荀彧和孔融带头,群臣躬身拱手:“臣等洗耳恭听。”
刘协道:“你们中的很多,是从许都来的,知道过去曹操是怎么待朕的,丞相不归,无朝,曹操一年不归,朕便一年……都不得见你们一面……”
听到声音有些不稳,有臣子大着胆子抬头看一眼,讶然低头——小皇帝的眼底,竟是红了起来。
“长乐宫里全是曹家亲兵,还有huáng门监看着朕的一举一动,别说想见见你们,就是随口挂着谁的名字,也是不能……”忍着的,却还是泄露了情绪的声音慢慢地说着:“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这般苦闷,等到可以见到你们时,曹操在侧,又不能露出一分半分来,招惹事端,白白叫你们为朕……丢了性命!董承……”
孔融劝道:“皇上,董承尽忠而死,也是他的愿望,皇上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伤神。”
刘协走了几步,把呼吸调整好才道:“那时荆州牧刘表远在江陵,却对许都之事了如指掌,朕知道,他和你们……荆州本地的,或是荆州之外才归附而来的臣工们,都挂心着朕,挂心着汉室,挂心着危难中的社稷,只要有一丝希望,卿等便不会放弃!”
不少臣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朕知道,所以……再是万难!即便被曹操名为扶助,实为囚禁,朕也不敢起意自弃!我大汉四百余年,起于bào秦受难百姓之中,非是逆天bào政,乃是民心所向!故而高祖帝能一呼而改天换地,光武帝能逆大势又起!二百年又二百年,到朕时,天下诸侯群起,要逐鹿而建千秋大业!不少人扬言汉室气数已尽,乃是天地格局再变之时,所以举旗篡逆,所以自以为能号令天下……是吗?”
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刘协清润的声音静静地传开。
“朕出宫不多,阅历不足,却看得分明,不管是曹操治下,或是曾经袁术、袁绍治下,百姓心里放的,是朕!是承了高祖之血,光武之脉的朕!只要百姓不变,朕的臣工们不变,曹操即便有七州之地又如何!?有百姓而为国,有臣子而为朝,曹操就是尽得汉土十三州!朕也绝不会向他低头,助他篡我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