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_作者:孤光与清辉(251)

2019-01-28 孤光与清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用折子砸了满头满脸,永嘉帝一边砸一边吼:“一家之言,一家之言!那你说说什么才不算是一家之言!”
  永嘉帝早就看这群言官不顺眼了,他砸得痛快,砸到发冠都斜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扶着散掉的头发,永嘉帝指着下头瞪眼怒骂:“给我把他的乌纱摘了!拖出去,拖出去!照实在给我打五十大板!”
  在一众惊悚的目光下,那个言官大喊着陛下饶命被外头的侍卫连拖带拉拽到外头。掀起衣袍拔掉裤子,红木棒子实打实地打在肉上。
  第一棒下去,那惨叫声就穿透了宣政殿的上空。叫声凄厉,站得近的人听得背后浑身都是冷汗。
  永嘉帝就在这惨叫声中阴冷地盯着下头的臣子。渐渐的,他的目光因为疲倦而失神。也不知几棒过去,他懒怠地挥挥手,哑声吩咐道:“停了吧。”
  张保寿忙出去叫止,回来时小声报了一句:“都烂了。”
  说是小声,其实全都听见了。
  永嘉帝烦躁地挥挥手,张保寿自然带人下去处理。
  只等皇帝脾气发够了,昭王殿下才上前请示:“父皇,此案当如何审?”
  这个案子实在是不好审的,因为这二十七年间两淮盐场上总换过三任巡盐御史。除了已经死在任上的闻礼,另外三人的身份都不好惹。
  一位乃是已经隐退当朝中余威犹在,三朝元老高斌的儿子高桓,如今乃是当朝大学士。一位连任两届巡盐,乃是皇帝的表姐夫,杜增。最后一位,便是如今的江宁经略使,应天府布政使司,年前险些升了金陵体察总裁的甄应嘉。
  都是或者曾是皇帝心腹。最信任的人瞒骗了自己,这就是永嘉帝如今最恼怒最失望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事出突然,锦衣卫也是连夜冲动。暂时将高桓,杜增收押在家中,不准走动。至于如何处置,还是要看永嘉帝怎么想了。
  梁煜那么一问,下头心惊胆战的可不知一位官员。罪涉连坐,前前后后的亲戚,左左右右的门生学徒,怕是都要跟着倒霉。然而,再一想此时已近年关。再有大事都是要封笔的。哪怕永嘉帝下令派人去查。
  等到了江南只怕年都过了,说不得就找出机会来。
  正抱着希望,永嘉帝忽然问梁煜:“泰汇昙那头进展如何?”
  梁煜道:“已经招供,其中多项与奏折中所言有重合,可做证供。”
  泰汇昙不是因为沉没佛像盐税被问罪的吗!众臣皆是不明所以,怎么又和贪墨案有关系了?莫非船上那些要献上的宝贝都是用盐税换的?
  一下子,从泰汇昙里拿过好处的臣子纷纷心惊肉跳,觉得一把火已经烧到了自己的脚下,要将那心烧穿了。
  永嘉帝扶着头坐回龙椅里,笑道:“那还能怎么查,便依着他的话去。锦衣卫给你了,说一个,搜一个,问一个。直接问到说出真话为止。朕倒要瞧瞧了,是京城这头漏得多,还是江南那边捡得多。”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人扑了出来,“陛下三思啊,三思啊!仅凭几人之言便动用锦衣卫血刑!此非仁德之举,还请陛下三思,以声名为重啊!”
  “几人之言?”永嘉帝咬着牙,拍着桌子道:“这几人之言还不够吗!你还想叫多少人跪到朕的面前告诉朕,你这皇帝当得庸碌昏聩,只管叫下头的人吸血敲骨吗!”
  他骂声未落,众臣立哭。可永嘉帝不想理他们了,直接道:“大理寺卿严正、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汪直、刑部侍郎胡宗毕!”
  三人立刻敛袖上前,“臣在!”
  “朕命你三人立刻前往扬州,同两淮巡盐御史林海一起彻查江南盐税舞弊一案。朕赐尔等金鱼令,见此令如朕亲至!凡查明污秽者一律收押!凡抵赖狡辩者,朕允尔等先斩后奏之权!”
  三人立刻称是,又言不负陛下重托。
  永嘉帝狠狠喘了一口气,又道:“昭王梁煜。”
  梁煜上前一步:“儿臣在。”
  一片狼藉之中,梁煜腰背挺直地站在惶惶不安的大臣中间,仿若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都无需亲眼见证,都已经要被他身上的锋芒刺瞎。
  永嘉帝瞧着这样的儿子,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与无能。那一千多万两银子像是一座巨山压在他的肩膀上,瞬间压弯了他的尊严与脊梁。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几十年的皇帝,除了六下江南传扬的热闹与奢靡之外,似乎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而六场热闹之后,他还给自己的江山留下无数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