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落井下石,进言道:“太皇太后慧眼识英,长安令发明了不少新奇刑具,再嘴硬的犯人落到他手上,也只有乖乖开口的份,此番任命,真是恰到好处。”
张汤面若冰霜,从进屋看见韩嫣的亵衣敞开到现在还没合上他的脸色就没好过。他瞪了窦婴一眼,后者瞳孔一缩,立刻噤了声。那样阴冷淡漠的视线,仿佛在看一具尸首。
窦婴色厉内荏,大声命令:“来人,将此二人拿下,移交廷尉,听后待审。”
在太皇太后以为尘埃落定时,春桃突然收了眼泪,抬头:“且慢!奴婢有话要说。”
窦老太面皮一抽,戏里没这一出啊,凭借多年斗争经验意识到情况不对头
“奴婢的确对韩将军心怀恋慕,然则忌惮宫规森严,纵然千般思念,仍然不敢有丝毫逾越。”
“既如此,怎么会做出如此有为本性之事?”刘彻问道。
“陛下,是奴婢一时糊涂,才听信奸人之言,于熏香中下药,韩将军毫不知情。奴婢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愧对太皇太后。”
老太太脸色变了数变,她已知必然发生了巨大变故,但仍欲一览狂澜,沉声道:“你有何面目见你的父母兄妹?”
刘彻轻嗤,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春桃口中的“奸人”上。
“是谁教唆你陷害韩嫣的?”
情势急转直下,大臣们面面相觑,全然没有主意。
春桃抬眼,平静地看向太皇太后,那样带着怜悯同情的目光,后者几欲不敢与她对视。
“回陛下,是窦婴窦丞相。”春桃敛下目光,一字一顿地回道。
窦老太松了一口气:这丫头,还是感念自己栽培的恩情……哼,就算你这贱婢说出实情,本宫也能全身而退!
“太皇太后!为臣冤枉啊! ”
“大胆贱婢,胆敢诬陷朝廷命官,窦丞相乃股肱之臣,怎容你胆大犯上! ”
“皇祖母所言甚是,”刘彻提高声音,打破老太太杀人灭口的梦想,“皇祖母方才也说过,祸乱宫闱可不是玩笑话,必须交由廷尉严加审讯。张汤! ”
“臣在。”张汤出列。
“给朕好好审,你的那些刑具,好不好使,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说完,刘彻警告地扫了窦老太一眼。
“喏。”张汤
灌夫李陵迫不及待地上前,利落地架着窦婴出去,那一声声惨烈的“太皇太后救我啊”在汉宫上方回响。
好半晌,所有人才回过味儿来。
这哪是捉床上的奸,分明是捉朝廷上的奸,这对祖母与祖孙之间的斗法,看来还是年轻皇帝占了上风,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窦婴落马,最高兴的不是刘彻,而是田蚡,扳倒了这个事事压他一头的窦丞相,王太后一脉的外戚终于可以扬眉吐气重新做人了。
昔日歌舞升平人声鼎沸的窦府完全寂寞下来了,门庭零落,凄凄惨惨戚戚,哪堪一个凉字了得。这世道本就如此,过去得意的时候,一堆人攀着他往上爬,现在树干枝枯,别人也做落叶纷纷落亡。
窦婴倒下,并不意味窦家就此失势,然而宫中传来的消息,彻底让趾高气扬的窦氏党羽慌了手脚,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身体微恙,本来喝些清热去火的菊花茶便可,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好死不死地在心防大乱的时候收到梁王病殁的噩耗,眼前一黑,昏厥过去,所有太医一窝蜂地至永乐宫报道去了。
其实梁王病逝的文告早就到了长安,刘彻故意压着,这次瞅准了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瞎了?”
听到老太太的病情,刘彻只愣了愣,便把它丢在一旁。“静养罢。”
继续与舅舅、老师讨论朝中大事。
田丞相新官上任,拟了一长串的劳动下放改造名单,刘彻飞快扫了两眼便应允了,这里面未必都是窦家的心腹,肯定有给过田蚡脸色讥过田蚡的私仇存在,水至清则无鱼,刘彻觉得比起借刀杀人收拾窦家的功劳,一个两个的不公平也没什么要紧。
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把握住分寸,不要留人话柄,说你这个丞相无容人之量。”
田蚡看着刘彻长大,若是寻常家,身为长辈却被记忆里那个掏鸟窝玩泥巴懵懂无知的儿童教训,难免有轻视或者不服,仗着亲近和辈分欺上压下,恣意妄为,可偏偏在田蚡的印象里,刘彻从小就是当帝王的料,有老天眷顾着,连太皇太后都打倒了,更何况是自己?那种威信已经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不敢漫不经心,田蚡捏着冷汗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