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水终是没有淹过大佛膝。
“聂风,你爹娘现如何?”
断浪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聂风一愕,“为什么问起这个?”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爹爹,整整三年了,我却并不知道他在那儿。”
聂风忽地瞧见断浪垂泪,语意凄凉,“爹爹疯了,现在竟然连我也不记得了,至于我娘,却也不知在何处,也不关心。”
顿了半天,断浪忽地低头叹息,“聂风,我想去乐山,量水位,江河大水,不知道水位升到哪儿了,我量了那么多年的水位,却从未见过水淹大佛膝。”
聂风一笑,“好,等无双城的事结束,我便去和师父说,与你同去。”
此次,步惊云、秦宁从外归来,岷江大水,渡河泛滥成灾,一时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下面几个坛子受灾,连及着几个附属的城也难以幸免。
秦霜掂量着会中的钱粮,又从其他坛子里收上几层,一拨一拨的依次发放出去,以解一时之难。
几日后,好在,灾情缓解了些,又整日忙着无双城来访的事宜。
匆忙的这许多日,秦霜也觉有些疲乏。
对于之前的事,竟竟然能在繁忙中遗忘,还是说,他也觉得本没有什么大不了。
当如何的便如何,闲时,也依旧和着其他人谈笑风生。
因着大水,让许多人一时家破人亡,水生火热。
是夜,便说起了这人之苦难。
“生、老、病、死,贫穷卑贱、不得温饱,流离失所。人生活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充满人间各种各样的苦。”秦霜若是习惯于那些死亡,却不同于渡众生苦恼而生的佛,因为,他没有过多悲悯的心。
步惊云展开地图界面,一笔一划的区分州县,受洪水之灾的地方,小到城镇,也细细的拿笔记上。而后,交给秦霜。
一连数日,这人都不见早去歇息,师父却也忍心。
瞧着那人弱不禁风的身板,却偏生那般固执,随轻笑道:“那些虽苦,却不若心中渴求一样物事,求之不得之苦。”
秦霜一笑,声音轻细而有些倦怠,轻摇头,“求之不得固然苦,求而得之却又害怕得而复失,岂不更苦?”
一句话,正中要害,直透人心。
烛火摇曳,飞蛾扑火,星星点点。
步惊云一时盯着那人如桃花之色的笑脸,深深的觉出清冷的白光来,便觉恍神,不能言语。
那轻若游丝,淡淡的笑语言谈,何其残忍?
捏住笔杆的手骤然收紧,如今,他是求而不得,那人却是求而得之却又害怕得而复失。
“你会怕他苦,所以,你会一直陪着他?”步惊云这么一问。
秦霜并没有回答,就是轻轻笑了一笑。
而后严肃道,“无双城向来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又素喜出风头,这次前来必定带上一干高手来我们天下会,届时定然会借由比武之意要给我们难堪。云师弟你明日便去和秦教头在下面挑选几名年轻子弟,切忌不要熟面孔,到时须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人自然差不过他们。”
“嗯。”步惊云应着,有些冷淡。
接近深夜,露水寒湿,他放下毛笔,给秦霜披好落下去的红毯子,惹得身下的人一个哆嗦,想着推拒,终是还没有。
天山的夜,到底是冷彻入骨。
步惊云仔仔细细的给他裹严实了,忽地平静道:“夜深了,你身子本就不好,何故这样劳累?不若先去睡,交给我也一样。”
“不用。”
秦霜揉揉眼帘,轻微扯动嘴角一笑,摆摆手,“这帮内的事务本就是我来做的,师父既然信任我,我自是不能叫他费心,需做的万事妥帖才是,怎好借云师弟的手。”
说着,接过步惊云手中的草图。
步惊云低头望着那双和白纸一般苍白的手,指修长,骨节突兀,顶尖修剪平滑,一条条素青的血管依稀可见,既是心疼,又是可气。
“你便这样听他的话?”这云师弟近年来脾气见长,说翻脸就翻脸,和着外人面前冷冰冰,无波无澜的模样鲜若两人,他大师兄也由着他去,只想他心情不好,自己却也担待些才是。
就见秦霜宛若没有听见他的话,低头准备细细来看,却叫他一把扯过纸张,揉成团丢在桌面,咬牙切齿道,“你可是他养的一条狗,他给你根骨头,你便不知廉耻的上去舔?你却是没有骨性的,就这般不要脸?”
步惊云的声音大的吓人,双眼通红,模样若像是要撕裂人的狼子,这话憋得他快疯了,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