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周瑜的身影只变成了江上薄雾中的一个小点。
刺探敌营,本不必穿的太过繁重。此刻,孙瑜与吕蒙二人皆是一身黑衣便服,而后者更是在出发前便细心的将舟体大部分漆成了玄色,便于在夜色中掩藏。
长兵器携带不便,远程又不趁手,因此二人俱是只带了一把硬弓,一柄薄剑,临行前,周瑜还将多年不曾离身的古淀刀卸下来,亲自交到了孙瑜手中。
本便是孙家的刀,此刻用手抚上,却有了种物是人非之感。
所幸,被蹉跎的那几年岁月,如今还有望补上。
吕蒙却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船侧研究那图,时不时还比划一下。
二人一路无言。
直至曹军威武的船阵,已列在前。
吕蒙便调整了船帆,预备从最左翼的船隙中滑进去。正要撒开帆绳,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拖住,下一瞬,便见那手的主人拉了个满弓,霸道的一箭射了很远,正中了哨楼上的一个卫兵。那卫兵在黑暗中倒了下去,一声也没有出。
吕蒙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那人已收了弓,坐在船头,夜色中,只有一双眼睛明亮的很。
他渐渐有些明白为何周瑜会如此厚待此人了。
八十旦的硬弓,自己能拉个半满也便不错。
这人在战场上的敏锐,骁勇,果断,怕是都不下于当年江东孙策。
风与船便。
从整个楼船列阵的左端绕到右端,他们的小舟便如鬼魅一般,已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曹军船只大略检视了一遍。
孙瑜扯着风帆,见吕蒙却在一旁拿着那图纸痴痴的笑。
不禁亦有些哑然失笑。便随口问了句
“那纸上又没有曹孟德人头,有何可喜?”
“大都督真乃料事如神……”吕蒙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图,脸上全是热切的神情,低低道“他料定这曹贼断没有八十万大军,如今数下来,也不过就……”
话没有说完。孙瑜已拿起了刀,背对着他长身而立。
他们都清晰的感受到了眸中映着的火光。
果然,船的后部,一艘曹军的巡逻船只已近在眼前。
“大胆贼兵,敢夜探我军大营!……”
那曹兵的话没有说完。他的咽喉上已经插了一柄刀。
古淀刀,闪烁着蓝幽幽的光。
孙瑜手中已是空空。
“子明!”
听得孙瑜断喝,吕蒙立刻会意,迅速控着船,向那艘船只撞了过去。两船相接的那一瞬,孙瑜已挑上了船,从刚才还未死透的曹军咽喉中抽出刀,挥手便砍。
那船上的兵卒还未从同伴猝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一番,几乎几下就被利落的解决了。
吕蒙盯着在厮杀的那人。
刀刀狠决,凌厉的锋刃,不是当胸穿过,便是直接翻柄砍在了颈子上,当场必是脊梁碎裂,命丧黄泉。他周身散发着一股万夫莫当的气势,在这小小船只上,竟也显得雷霆万钧。
当孙瑜将最后一个敌军踢下水,回过头来,满面鲜血,吕蒙觉得他看到了阿鼻的修罗。
那人却没多在意他的表情。
他只是哑着嗓子喊道“快走。”
一路逃亡。吕蒙自然也拿起手中雕弓,左右解决掉了不少兵卒,自然令孙瑜亦对他刮目相看。
吕子明,出身行伍,本就是名悍将,这几年,看似又有长进了。
所幸刚才已将报信船只上的人尽数解决干净,如今赶来围攻他们的人,并不是太多。
可不过半刻,他们便发现自己错的很严重。
本是有惊无险的逃到了船阵边缘,却见出口狭隘出,两排弓箭手早已张弓搭箭,肃容静候。
不管是孙瑜还是吕蒙,都似乎听到了自己神经分崩离析的声音。
“将军。”吕蒙此刻却忽然撒了帆,正视着孙瑜。
“将军请掌帆自去,蒙自会护将军周全。”
孙瑜听的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生离死别?
不禁嚷出了声。“护个屁!本将用你护?!你是急着当箭垛子呢?你……”
他忽然住嘴不言。眼睛却直直盯着那箭兵所站着的两船中间。
涡流。
江上涡流。
无论是操船的人还是习水军的为将者,都清楚这涡流若是处之不慎便会命葬于此,但若是掌帆之人手段高超,便可借着水流反力,滑出十数米之远。
滑出普通弓箭的射距。
吕蒙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也是面露大喜之色。
懒得再多说什么,孙瑜立刻俯下身去,将手中刀交予吕蒙。
“我掌帆,咱们冲出去。”
吕蒙接过刀,陡然觉得有种豪气从胸中迸发了出来。
于是,那夜的曹兵后来便见了个奇异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