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有意挽救范闲,抱着敬贤礼士的态度同他商量:“小范诗仙为何如此狼狈?您那法力无边的神笔呢?”
“坏了,就丢了。”范闲坦然。
天帝故作一惊,继续道:“为了填补那个鬼门道,范大人真是不遗余力,可谓楷模啊。”
这话一说,神官们自然各各面露赞许之意,夸赞范闲为三界努筋拔力,一时间硝烟弥漫的战场人人交口称赞,就差把范闲捧上神坛了。
可惜范闲并不买他们的账,他早已内丹空空,自知此时若同这些神官硬碰硬定是没有胜算,却神态怡然走出法阵,道:“恭迎陛下大驾光临,陛下既然知许了微臣的苦劳,那臣便要厚着脸皮求赏赐了。臣不要别的,只求陛下饶那杀身鬼性命,放他自由。”
“小范诗仙何至于搞得如此狼狈。杀身鬼千年一遇,天地不容,即使天界放过了他,一般鬼怪怕他,普通凡人惧他,他又能去哪里呢?”
范闲泰然自若:“原本,臣只想用踏金印让他这些为鬼的日子安然无恙。可既然事已至此,这踏金印便只得跟着他天长地久。臣已经铺好后面的路,踏金印与臣生死相连,只要臣仙体康健,踏金印便可保他今后稳当善行,陛下不必担心!”
天帝听罢叱责道:“范闲,你私自挪用天界神器,瞒骗书晨上仙,这罪你认还是不认!”
这下范闲终于双膝跪地了,他身上血迹斑斑,气若游丝,天帝一时间都猜不透他是由于重伤脱力下跪还是诚心诚意下跪的。
“臣认罪,但李承泽,你们不能带走他。”
“这个杀身鬼的事情,已经由不得你了。”
范闲笑着对天帝微微一摇头:“谁说由不得我?”
只见他向法阵中的李承泽一勾手指,顿时徐徐清风渐渐变大,飞沙走石令人眼花缭乱。范闲翩若惊鸿,恰似一只仙鹤依风归去,待一切风平浪静,众神官皆是目瞪口呆。
法阵内镇压的哪里还是什么杀身鬼,正是方才口出狂言不知好歹的小范诗仙!
施白见过这个把戏,他同李承泽的怒魄初遇时便见过这个厉鬼用过一回,当时自己同程君被他玩弄了个团团转。施白气不打一处来,长枪指地,高喊:“是替身术!他们是什么时候交换了体液……那个吻?该死。”
李承泽只用过此法一回,范闲果然天赋异禀,从李承泽身上偷师了这一法术。施白来不及感叹范闲的聪慧,怒道:“大伙儿赶紧去找那个杀身鬼。”
这下反倒是天帝摆手让大家作罢:“方才我的面前一阵青烟离去,怕是已经走远了。”
替身术只能交换二者位置,范闲刚才的位置距离天帝最近,怕是天帝最早就瞧见李承泽逃出了九曲星阵。杀身鬼明明已经近在眼前,天帝为何不曾出手,施白不敢细想,赶紧跪地胡言:“陛下英明!”
于是在场神官皆跪地齐呼万岁英明,圣裁独断。
天帝就着他们的目光走到法阵中央,他见范闲匍匐在地苟延残喘,神色复杂。他对范闲说道:“范大人还是赶紧把身体养好,莫要让那厉鬼身上的踏金印再失效了。”
他招来天宫文书,又吩咐道:“先把范闲扣押,好好问问踏金印的新暗语。再多派些人,去把踏金印找回。”
另一头,李承泽离开那里,直接躲进了一处空无一人的山谷。
一轮明月当空,夜已沉寂,山谷流水淙淙,溪石铺地。李承泽衣裳破布阑珊,他正赤脚踩在石块上洗脸,鬼血顺着溪流消散不见。李承泽觉得自己身上到处脏得很,他用力搓着脸上的皮肤,最后索性将自己抛入流速平稳的溪水,浸湿自己的衣服,拉开衣襟对着后肩的合欢花印记一阵揉虐。
他扭头想再瞧两眼那个印痕,可范闲选的盖印点实在是微妙,他朝那里看了半晌,扯得脖子都酸了,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肩上的踏金印痕已经不痛了,似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印记,令人恍若隔世。先前他隐约猜到范闲为了这块金印费尽心思,听了范闲与天帝的对话,他这才明白范闲的苦衷。
印痕哪有那么容易洗去,他精神恍惚地从水中起身向山腰走去,方才下水的时候还未察觉,现下身上水汽蒸发,他突觉山风瑟瑟,冻彻心扉。他找到一处不大的山洞,对着石壁摩擦自己的后肩,直到那里的皮肤伤痕累累,血红一片,他才满意地停下,来不及清理地上的杂草便倒头睡了个昏天暗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冷风冻醒。他挣扎着起身,发现肩上伤口已经痊愈。
他怔怔地在山洞口整理了些干草和枯树枝摆成堆,伸出食指亮出一个小火苗将其点燃。他趴在洞口怅然若失,欣赏这弯明月。衣服已经被凉风吹干,他冷得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鬼火哪有什么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