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一愣。
她已做好被为难的准备, 甚至设想过最差的结果。岂料, 对方非但没有怪罪她, 反而嘱咐她小心一些……
明明被她撞得面色发白, 好似随时会倒下……
怔神之间, 戏志才已绕过她,一步步走远。
貂蝉回过神,猛地转身。
那背影挺拔而坚毅,脚步坚定平稳,一点也看不出重病的模样。
可刚刚有过近距离接触的貂蝉知道,那人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若是其他人,被一个冒冒失失的侍女冒犯,责骂都是轻的,可他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还怕她再得罪人,特意叮嘱……
这样一个称得上君子的人……
貂蝉原本坚定至坚硬的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不对,不是这样的。貂蝉暗道。若真是温柔的人,为何要成为董卓的幕僚,助纣为虐?怪只怪他替董卓出谋划策,残害百姓,做尽丧尽天良之事。若非他们利用她父亲,意图以他为饵,对付有志之士,他父亲又怎会因为医术不精而触怒董卓,招来这杀身之祸?何况,她在刚才撞上戏志才之时就已下完套。既然已经已经踏出了复仇的第一步,这事就由不得她后悔。
貂蝉下定决心不再去想。她正准备离开,脚刚迈出去就踩到一个硌脚的东西。
低头一看,地上落着一只蓝色的布囊,开口大敞,有小半只竹简掉在外头。
貂蝉拾起布囊,上面还留有余热,应该是刚才那个叫戏志才的士子遗落下的。
纤纤素手取出竹简,打开一看,险些握不住这坚硬之物。
这个字迹……貂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她从头翻到尾,在最后落款看到二字:戏焕。的确是戏志才的笔迹。
她又从怀里取出另一块尺书,两相对照,确认是同一个人所出。
怎会……?!
貂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戏志才,怎会是写信警示她父亲早点离开的那人?!
纵然她父亲不幸遭难,可那全是因为她父亲不愿离开之故,这救了村民、又留字提醒他们的士子,对他们父女有着实实在在的大恩。
貂蝉心乱如麻,哆嗦着将竹简与尺书收回怀中,匆匆往戏志才离开的方向赶去。
不行,绝对不能
等等
貂蝉脚步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往前。
如果戏志才就是写信警示她父亲的恩人,那么……
他岂非就是与崔郎同行的……他的朋友?
戏志才为董卓效命,且为董卓首席谋士一事,崔郎知道吗?
必定是不知的吧,崔郎曾问她董卓最倚重的谋士是谁,肯定不知他的朋友竟与他为敌……倘若崔郎知道……
貂蝉将所有念头抛到脑后,专心去追赶戏志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把人追上,把“那东西”收回来才行。
可是貂蝉沿着那条路追了许久,沿途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对方的身影。她急得冷汗直冒,正准备回头再找一遍,被偶然撞见的侍女拦下。
“原来你在这?管家找到你许久,大家都在忙着宴客之事,你快些来吧。”
貂蝉心急万分,一时之间找不到脱身之法:“我……我肚子疼。”因为鲜少说谎,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幸而因她追了一路,额冒冷汗,眼中被泪水浸泡而蔓延来的血丝尚未消退,倒真有那么几分肚子痛的模样。
侍女不疑有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可你必须过来。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大管家明令要求带你回去。先委屈一下,忍忍吧。很快就好了。”
貂蝉无奈,只能跟着侍女走。
管家见到她,先是斥责了一番,叱她最近总是躲懒,时常看不到人影。貂蝉卑微致歉,管家又骂了几句,因时间紧迫,只得将事情轻飘飘地揭过,让她与一众侍女一同布置会场。
由于心系戏志才的事,貂蝉急着去厨房把某件算计戏志才的东西取回来,她向管家提出自己想去厨房打下手的意愿,却听管家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驳回。
“又想躲懒?这可由不得你。”
貂蝉面色一白,不敢再提。
她一直从巳时等到午后,直到会宴开始,也没找到机会将“那件物品”取回,更遑论去寻找戏志才。
时间一寸寸地逼近,貂蝉手心渐湿,站在会厅的一角,躲在柱子后头焦虑地望着大门。
如今之际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酒宴开场前,伺机走到戏志才的身边
“铛铛铛”
编钟发出美妙的乐音,酒宴正式开始。
貂蝉愈加焦急地看着门外,一个个文士武将鱼贯而入,沿着两旁的矮几依次坐下。
终于,大门口出现一道颀长的灰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