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之前与何玉轩的接触都仅限于公事,说话也很简短,如今看来他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短处,虽然不能决断常常来寻何玉轩,倒是在来之前就几乎把所有说的话都打好了腹稿。
何玉轩淡笑着拂去了这些残留的印象,半心半意地把刚刚还未看完的文书看完,随后活似没骨头一般地软了下来,那暖手炉的温度渐渐淡去,何玉轩把它搁置在桌面上,眉眼弯弯的模样就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这出戏可真是精彩……”
……
纪纲脚步匆匆地经过宫闱,大步流星的姿态穿过数道宫墙,经过的内侍宫女看到他无不避让。哪怕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纪纲,可都认得出那身衣服。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服饰。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哪怕是宫墙里面的宫人都深以为然,不敢抵触这位狠戾的指挥使。哪怕都知道纪纲定然不敢在宫内出鞘,可事后他如毒蛇般盯上的话,那就当真是无法了。
纪纲的模样其实算不得难看,相反摒除掉他那身阴郁的气质,其实他还算得上俊俏。可那双眼睛就宛如是噙满了毒,被他盯上的那瞬间就好似毒蛇咬住了猎物。
恐怕这样的人也只有朱棣能驾驭得住。
“还请通报一二。”纪纲在乾清宫外停住,他温和地对门口候着的内侍说道。
那内侍欠身,而后就入殿去通报了。
纪纲有意无意地扫过这门口候着的亲卫,这还是明面上摆着的人,暗地里帝王还留有多少后手,那还真是未可知。这乾清宫被打造得如精钢铁桶一般。
他安静地候着,身后忽而不紧不慢地传来三道脚步声。
纪纲敏锐地觉察到那其中一人微妙的步伐,那拖长又慵懒的姿态就宛如是散步一般。
纪纲侧身看了一眼,一眼望到中间那人身披着的绯袍常服。
二品,锦鸡。
纪纲微微眯眼。
工部尚书何玉轩。
何玉轩似是没料到在门口会看到纪纲,他那看似倦怠微合的眼眸稍一睁,看着纪纲笑道:“原来纪指挥使也在这。”
纪纲往后退了半步,抱拳行礼。
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是正三品,相比较何玉轩那正二品的尚书还是犹有不足,可能让纪纲这么服帖的人可不算多。哪怕是那堆二品官员里,真的受过纪纲礼数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
何玉轩有些讶异,点头致意后,殿内那内侍也绕出来了。
他看着这门口的会晤确实有点惊讶,对纪纲说道:“指挥使大人,万岁让您进去。”纪纲解下刀具交给门口的亲卫,迈步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刚才那内侍同何玉轩说着什么。
“大人,万岁怕是要再等等才能陪您进膳,您且……”
后面的话纪纲就听不清了,他仍然往前走去,可这心里的震撼并未减弱。
纪纲不是没听说过这宫闱里的传闻,更甚者那锦衣卫也是搜集过相关的情况。可这耳闻不如眼见,亲眼看到的事实给予的震撼感是多少文字跃然纸上都不能给予的。
万岁对何玉轩的亲厚未免有些过了。
今日的政务怕是繁忙,朱棣并未换掉早朝的龙袍,而他那眉头紧蹙的模样昭示着心情怕是不太爽利。哪怕是纪纲都得掂量一二,理了理最近的事情,不知万岁到底是为何召集他过来。
帝王停笔,冷眉把一本折子丢到刚进来的纪纲身上,语气极为冰冷,“这是怎么回事?”
纪纲单膝跪下接住这丢来的奏折,打开看了两眼,那喉咙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两下,而后抬头看着朱棣,“万岁,卑职认罚。”
帝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个认罚!你倒是给朕说说,怎一个认罚法?”
朱棣向来极少自称“朕”,从老朱家的朱元璋开始就是如此了,这皇家其实没民间所以为的至高无上冰冷无情,可一旦朱棣自称“朕”,那便得皮紧了。
纪纲低头说道:“这次选秀中混杂有少部分的人别有心思,卑职不能让这些人进入后宫谋害晚归,便消除了她们的存在。因只是些平头百姓的身份,卑职并未禀报万岁。此举不合规矩,臣有罪!”
这份奏折举检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选秀期间截留入宫的秀女留为己用云云。
纪纲这番话看似没有解释,实则正话反话都被他说得干净,让人纵然想解决都好似冤枉了他。
帝王的眼眸幽深,好似一团光火都能被吞噬得干净,看着纪纲的模样不知到底信了几分,就任由着纪纲跪着,直到他看着门外好似想起了什么,这才摆了摆手把这件事揭过去。
他让纪纲来,就好似是刻意为了敲打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