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自从鼠疫一遭后,并无常备的大夫,硬说的话,唯有何玉轩算是一个。如果昨夜突发的状况后,何玉轩又一直不曾露面久留内府……何玉轩困倦地揉了揉眼,他都能猜到有心人会如何推测。
燕王在设局。
何玉轩背后发凉,如果是这样的话,燕王一直留着他,是为了迷惑,也是为了……后面那个想法,何玉轩没敢表露出来,闭着眼躺在床上,留意到侯显一直守在外间没有离开。
何玉轩抿唇,想叹气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燕王对他的招揽,何玉轩并非没有感觉,刚才便是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如果何玉轩应承下来,以他前段时日的表现,燕王当不会亏待他。
可何玉轩是一个倔强的脾性,要他当真顺应燕王的谋划,倒也没有过不去的观念,可戴思恭……
何玉轩回想起他们曾经的对话,戴思恭对朝廷的隐约担忧,以及对建文帝和燕王的纷争……何玉轩抬手搭在额头上,轻柔地叹气。
戴思恭为师为父,何玉轩是无法违背他的。
哪怕是粉身碎骨。
好在到底戴思恭更多的是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不完全是个坚定的保皇派。
何玉轩睡不着,可依旧困倦至极,合眼养神时,却也控制不住一直在回想着事情。
战役一旦拉开序幕,没有结局不会终止。何玉轩不看好建文帝,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何玉轩一定要劝阻戴思恭少掺和国事。他们的职务本来就少涉及官场,如非必要,也从不需要在朝廷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个看病的大夫,只要国家富强,百姓安康,到底是谁做皇帝,何玉轩并没觉得多么重要。
何玉轩叹息了一声,翻身睁眼,头有点疼。
缺觉的后遗症。
作为一个大夫,何玉轩的小药箱备用的药丸还不少,但他也懒得去摸索出来,就准备这么赖到晚上,但最终还是身为大夫的尊严阻止了何玉轩,让他顶着一头乱毛爬起来,困顿地坐在床沿。
如果在燕王府的生活有什么不满,除去偶尔会有的生命危机,就是总在何玉轩以为日子会这么顺畅下去的时候,突如其来给了何玉轩致命一击,而且这样的次数还不算少。
何玉轩回头看着窗外夕阳西下,淡黄的阳光被窗外的枝叶所打碎,跌落窗沿时只余下片片的破碎,那光斑似是因着摇曳的树枝而移动,却留下一个个调皮的不确定的轨道痕迹。那淡淡的温度裹挟着将近秋日的闲暇,何玉轩恍惚发现,他来北地已经将近三月有余了。
这和在应天府的日子截然不同,如果给何玉轩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必定不会再来北平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可若要说何玉轩在这里的日子是否后悔……
何玉轩抿唇,救人的事,怎会后悔?
“咔咔”轻微的一声响,侯显惊讶地发现何玉轩已经起来了,他欠身道:“何大人,都这个时辰了,是否需要吃点东西?”
何玉轩虽然不饿,但是时辰已到了,他安静点头,“麻烦侯公公了。”
侯显露出笑意,然后出去吩咐了。
何玉轩靠着床柱,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只听着那隐约而来的虫鸣声,迷迷糊糊又要睡着了。
还是侯显又进来的动静,才吵醒了何玉轩。
这该睡的时候睡不着,等时候到了,何玉轩自己又困了,连他都有点无语这个有点娇嫩的睡意了。
侯显是伺候惯了,自然而然地要给何玉轩夹菜,尴尬得何玉轩连忙拒绝。
侯显忍不住笑道:“何大人不必如此。”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有手有脚,为何不能做?”何玉轩舀了汤,然后回道。
侯显似是不认同,但是争辩这个的确没什么用处。
何玉轩和侯显的关系也仅限于当初鼠疫的接触,更多的也便没有了,难得安静的时候,何玉轩逼着自己多吃了点东西,然后饭后点过了在屋内兜了几圈,倒也没提出要出门的要求。
何玉轩如此安静,倒是省下了侯显很多力气。
侯显之所以一直跟着何玉轩,正如何玉轩所猜测的一般,他需要确保何玉轩一直在这里。
何玉轩无聊地在屋内转悠了几圈,倒是从书架抠下来一本难得的闲书,坐在窗边借着落日的余辉开始看书,半睡半醒间,那些文字变成了游鱼调皮捣蛋地在何玉轩眼前扭来扭去,看了好一会儿,能记住的只有封面的文字。
侯显见着何玉轩又懒洋洋地打了哈欠,整个人和没骨头似地软在了靠椅里,毫无活力地模样有点啧啧称奇。
果然这位正如同之前听说过的那样,还真的是懒到了极致,连饭后都不愿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