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眯起眼:“你找到新的活人进行冥婚了吗?”
王员外愣了愣,觑着林稚水脸色,支支吾吾:“找……没找……”
那就是找了。三五天……估计新娘子都入土了。
林稚水合上眼,两三息后又睁开,“东西你拿回去,我不收。带我到你家门口,我送你一句话。你收下,我们这事就算完。”
王员外眼皮子跳了跳。心中宽慰自己:没事换面墙便是。
*
好大一所宅子,红墙黑瓦,三面门户。前面靠大街,后面大花园。
林稚水和王员外身后吊着一大串人,就差捧着瓜子看热闹了。
王员外的打手小声问:“需要驱赶吗?”
王员外额头跳青筋:“不用。”
林稚水:“笔。”
打手看向王员外,王员外面无表情:“给他备最好的笔墨。”
麟角笔,古松墨。林稚水下笔如飞,顷刻间,两句话写成。
远处的人伸直脖子,戳了戳更前面人:“认字吗?写的什么?”
对方一眼扫完,哄堂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我给你们念念。”他也不怕得罪王员外,大声道:“安可为人父?”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林稚水转身,把饱墨的笔狠狠摔向地面,墨水迸溅,濡湿那双镶金鞋。
少年眉眼冷意似刀锋:“这话,送你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话当然不是咒人断子绝孙,而是反问“第一个做偶人送葬的人,难道没有后代吗?”,但当林稚水在此情此景里运用这句话时,到底是哪种“无后”,就耐人寻味了。
找活人冥婚,和让活人殉葬,有什么两样吗?
“你!”如同被墨笔扎心口,王员外脸色惨白。
“哈哈哈。”比王员外更快的,是另一个人的朗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好一个林稚水,原是名狂生。”
看到那人的脸后,王员外的表情几经变幻,袖中拳头缓慢松开,“县令大人。”
陆县令瞥了他一眼,淡淡:“孔圣人亦谓为俑者不仁,王员外若有心,冥婚之事,日后切莫再犯。”
王员外弯下腰,极尽谦卑:“大人教训的是。”
“嗯。”陆县令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注视林稚水的眼中,掠过浅淡笑意:“小孩儿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
“我父母生我,定然不是为了让我受气的。”林稚水一扬下巴,带着少年惯有的年轻气盛:“我不想受气,当然只有别人受气的份儿。”
陆县令觉得自己年纪是真的大了,不然怎么会越看林稚水越欢喜。“听说,你拒了我的提亲?”
林稚水眼也不眨地说着套话:“陆姑娘是天人之资,小生不敢高攀。何况事业未成,何谈成家。”
陆县令:“当真不娶?”
“当真!”
“不怕本官给你穿小鞋?”
“不怕。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林稚水指了指自己,笑吟吟:“一枝花。”
陆县令虎着脸:“随意篡改先人的诗……”
林稚水拿眼瞅他,不见半点惧色。
“东坡居士要被你气活了。”陆县令说着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
王员外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县令惜才,只要林稚水品德没多大瑕疵,县令必然会欣赏他,站在他那边。
不就是被骂以后断子绝孙吗!林稚水将这事揭过去,不影响县令对他的看法,比什么都强!
王员外磨着牙根如此安慰自己。
陆县令:“听说,王员外送你一座大宅子,你不肯接受?”
林稚水:“三楼三底的大宅子,我和妹妹两人住,太大了。”
陆县令:“哦?本官这里恰好有所空置的宅院,三间堂房,一间厨屋,一间小房,整合你们兄妹。”
林稚水大大方方道谢,将房契接了过来。
反而是陆县令怔住:“你不推辞?”
“为何推迟?”投资而已。“我又不是还不起。”
少年仰着头,意气风发地说:“我又不是还不起。”陆县令禁不住笑了,抚掌大笑:“好!”
他就欣赏这样自信满满的少年郎。
至于王员外的房子……他们都心知肚明,不接受的原因绝不是林稚水所说的“房子大太”。
“日后我们便是邻居了,我也曾于皇城内舍读过书,你有不解的地方,尽可来问我。”
陆县令还请林稚水吃了一顿饭席,引他见了书院院长与几位老师,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