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将春笔换了个地方藏,从帘子里往外伸出半个脑袋,冲着王轻:“王姑娘,这两天多谢你的款待了。”又看向纪滦阳,“纪兄,走喽!”
城墙上高高的旗杆,旗子随风飞扬,冬日冻土上,车轮子轱辘滚动,推着车舆往前行走。
出了城门,郊野黄土,天上是长耳鸮在飞过,啼一声长鸣。
风吹起,窗帘外放进来寒气,纪滦阳苍白的脸孔都因着冷风变成了殷红,林稚水便伸过手去,要关上车窗。
“等等,林兄,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你?”
车上放了四腿小桌,桌上摆有酒壶小杯,纪滦阳一口喝干他杯里的酒,借着胸腔热气,蓦地拉开车窗,没有束冠的头发散乱在肩头,丝丝缕缕披落窗沿。
他把脑袋伸出去,定睛一看,又立刻缩了回来,往角里一坐,长腿半屈,眉毛一扬:“是那王姑娘,找你的。”
林稚水也伸了脑袋出去,一看,果真是王轻,骑着高头大马,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压低着上半身,马鞭一扬,奔驰而来。
少年停下木牛流马的机关,旁边的骊驹便也顺势慢悠悠慢下脚步,直至彻底停住。
而王姑娘驾的马也到了林稚水面前,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手背将手套上的黑纱绷得紧直,“这是信物。”那东西被递到了林稚水眼前,是一柄小铁剑,剑柄篆刻了“王”字,“你到了皇城后,去一家名为‘风雪夜’的客栈,给掌柜的看这柄剑,便可以让他们办事——不论是情报还是别的事情。”
林稚水大大方方接过来,“谢谢,我正头疼去了皇城要怎么摸清状况呢!”
“不止皇城,妖族的情报,我也愿意和你共享。”
接收到少年诧异的目光,王轻洒然一笑:“你还要拿到‘九灵盛宴’的头名,当然需要知己知彼——我等着你让我赔礼道歉的那天。”
林稚水看了她好几眼。
王轻把手负在身后,明澈的目光自黑纱后穿出:“怎么了?”
林稚水微微一笑:“或许我不一定需要拿第一了。”
王姑娘轻笑:“赖账可不是君子所为。”
她拽着马绳,策马转向,“我就不送你了,珍重。驾!”
王轻走得很快,毫不留情,林稚水高高兴兴地靠着车门,驱使木牛流马重新动起来,分了一半精神进入文字世界中,轻车熟路往秦始皇陵去。
找来找去没找着陛下,书房去了,浴池去了,演武场也去了,林稚水摸了摸头,又去了寝殿,嗯,门口没守卫,推一推,也没推开。
最后是在院中亭内寻到了坐而饮酒的始皇帝。
嬴政看见林稚水,将酒爵放下,“何事?”
林稚水瞥了那酒水一眼,状如牛奶,色白如玉,看着就不像是什么烈酒。很是自觉地坐过去,看向旁边的兵马俑小哥:“也给我拿个爵来。”
兵马俑小哥看向陛下,嬴政微微点头,他这才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少年撑着脑袋,笑嘻嘻看向嬴政:“陛下,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答应……”嬴政稍顿,很快就转过脑子,想起来是什么事了,便轻轻颔首,“做得不错。”
“我就知道陛下你一定能看得出来。王姑娘那态度,很明显便是彻底软化了,不论我有没有拿到‘九灵盛宴’首名,她都会去向城中百姓赔礼道歉。也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我猜是鬼路之上,她应当碰到了那些死者,或许是他们之间有过交谈,触动了王姑娘的心灵吧。”
嬴政端起铜爵,嘴唇抿在上一次喝酒,尚未干涸的沿边,静静看着少年眉飞色舞的模样。
“当然,‘九灵盛宴’第一我还是要拿的,这第一,舍我其谁!”
嬴政一仰头,酒液入口,喉结滚动。“朕亦觉得。”他放下铜爵,食指弹了弹爵身,沉闷一响中,平静地诉说。
兵马俑小哥带着新爵回来,弯腰给林稚水倒酒,热气腾涌,林稚水举起手指,在烟雾中戳来戳去,“而且,最让我高兴的是,有了桃木,改天我雕一个师父的木像,说不定能让他直接凭着雕像出现,不需要我共鸣了。”
他口中的师父只有一个,青莲剑仙李太白。再一看,他手指哪里是百无聊赖地玩耍,分明是一道道剑招。
旁边的兵马俑小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嘴唇动了动,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嬴政意味不明:“你倒是见天记挂着他。”
林稚水脑中雷达一响,登时坐直了身体,面目严肃:“我也记挂着您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