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点冷他扛得住,比不久前同样一件单衣跳进湖里自由泳好多了。
诸伏景光接下来的安排很简单:先把猫全身烤热回回血,他再背着人紧急转移,尽快换一个安全的安置处,最后才是投食的问题。
以千穆现在的情况,匆忙进食身体反而承受不住,只能先喂点水缓一缓,之后吃些许清淡温热的流食。
森林里显然没有让他熬粥的条件和材料,诸伏景光更不放心自己回一趟镇上再过来,耽误时间是一回事,木屋的门已经坏了,他疯了才会把千穆一个人留在大敞开的野外。
屋内霍然多出了木头噼啪燃烧的声响。
橘红光芒照亮冷清了二十多年的狭窄空间,让围着火的人似乎从里到外都热了起来。
离火太近容易呛到,太远又暖不起来,诸伏景光干脆把友人扶起来。
他从靠墙堆放的椅子堆里,找了根勉强还能坐的,摆在距离合适的位置,垫上从床上转移过来的风衣,就能让千穆坐下了。
红发男人的双腿也冻僵了,正好需要离火焰近些,诸伏景光单手托着椅背,防止椅子散架的同时,也随时防着友人坐不稳歪倒。
以此为前提,他只剩一只手抓住友人的右手塞衣服底下,过一会儿才想起换只手捂,很合理。
而他直至此刻,才发现那个被他漏掉了的“惊喜彩蛋”,也很合理。
诸伏景光先前的确看到了,红发男人左手腕间,似乎划过了几条奇怪的影子。
是的,他以为是影子,根本没注意“影子”其实嵌在他朋友的身体里,紧接着被友人作死的行为一惊吓,转眼就忘了这个小细节。
如今回过神,在明亮的火光帮助下,诸伏景光的视线,重新落在他不久前忽略过的地方。
“……”
男人湛蓝的猫眼过了半晌才眨动,似是怀疑自己的视力突然归零,不然眼前怎么又开始发黑?
黑得有点厉害啊,视野要像被打碎的玻璃一般裂开了……
嗯?裂开的不是他自己的臆想画面,而是真实存在的——千穆的皮肤吗?
“…………”
重新认真地打量。
刺眼的裂痕只在手套与袖口间露出了小段,被火光照得分明,如果是影子早就消散了,如今却顽固地、冷漠地烙在那里。
诸伏景光盯着似是斜穿过尺骨茎突的那一道,那里裂得最深,凭肉眼便能透过深黑缝隙看到底下的红色,毫无疑问,是血肉。
他的瞳孔收缩,近似绝望的阴影险些溢散出来,一把拽掉友人手套的手指在颤,此刻终于不再是因为气愤了。
这之后,诸伏景光对着他的新发现发起了呆。
直到半米外的火堆突兀炸开,爆出的火星几乎要溅到红发男人身上,他才条件反射勾腰伸手,提前把那一小颗并不危险的火星攥住。
火星落入掌中,其实早就失了温度,黑发男人却像被烫狠了似的,面上尽显极致的痛色。
他再重新往下看去,红发男人没了依托的左手垂回了身侧,正随惯性的作用下微微摇摆。
失去意识的男人低着头,如遗体告别仪式上的宁静安详照样不变,然而本应整齐编好的红发乱七八糟。
被强行套在衬衫上的毛衣加外套果然也跟他不搭,右手干干净净,左手却是能吓死密集恐惧症的裂痕密布,像是品味独特的神奇纹身,只有戴在拇指末端的那枚戒指最正常。
这不同风格胡乱拼凑而成的模样,简直滑稽极了。
诸伏景光扯动嘴角,不是笑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内心在怒骂源千穆混账笨蛋给我醒来交代,大抵还发出了哀恸难忍的悲鸣,可开口却是极低极轻的声音:“千穆,你啊……”
“……”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诸伏景光转瞬就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对这个自顾自推开所有人,独身在绝地中挣扎不休的笨蛋,他能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呢?
没有任何言语能聊以慰藉,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也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痛苦,显露出的根本不是全部……就算有别的言辞能派上用场,也要等他醒来再说。
“……嗯,等你醒了再说。”
诸伏景光抱紧了他的傻瓜挚友,感受到被火光温暖的空洞躯壳逐渐回暖,总算有了“活着”的温度,他便放开他。
明知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黑发男人还是直视友人未抬起的眼睑,叮嘱道:
“再说一遍,我在。安心地睡吧,没事,我会带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