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生前已经耗尽了一切的佐知子,灵魂已经几乎没有力量了。
自1958年事件开始,以咒文形式陪同在孩子身边的佐知子,就一直在思考着弥补的办法。
她想不出来,因此在痛苦,因此和她孩子一样在自我惩罚。
卯生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母亲祈祷,为他曾经失控杀害的无辜灵魂祈祷,然后不间断的自我厌恶着。
而佐知子则是每天为自己的孩子祈祷,为被她无意识扭曲、以至于亲手杀死亲朋的可怜孩子祈祷,然后……同样不间断的自我厌恶着。
他们母子俩真的是像极了。
08年末,颓丧的卯生在漫长的自我放逐与囚禁的冰冷牢笼中,遇到了主动蹦到面前的小太阳。
那也是佐知子在漫长的岁月中心痛到绝望之际的所看见的光。
茶茶也是咒女。
佐知子无法否认自己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心底冒出了阴晦的想法。
她是怨灵,痛苦崩溃绝望了数十年的咒女的偏执怨灵。
如果这样的怨灵夺舍了一具咒女的身体,必然能够直接触发身体的天赋。
当然,佐知子也是很弱小的怨灵,稍稍结实一点的灵魂,她都争夺不来。
……偏偏当年的茶茶只是个四岁、比她更弱小的小孩子。
仿佛是天赐给佐知子的挽回过错的机会一样,哪怕那意味着要牺牲一个小孩子。
失魂落魄的佐知子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动手。
她悲戚和杀意中挣扎着,偏执与狠厉在同弥留的良心拔河。
从咒文形态脱离,然后夺舍,在卯生再度失控时,用另一个咒女的力量解除他身上的扭曲。
昔日被她丈夫阿司和孩子卯生称为高贵白鹤的女人恍恍惚惚、在堕落的边沿彷徨的徘徊,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最后,她却被她自己的孩子那久违的浅淡笑容所制止住。
浑然不知的卯生笑了。
她痛苦了五十年的孩子,因为这样突然出现的小家伙,而露出了笑容。
尽管僵硬又浅淡,却是真真实实的。
连带着卯生死寂又沉重的内心都稍稍轻松了些许。
附着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怨灵缓缓睁大了眼睛,神志似乎清醒了不少。
然后,她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脸,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啜泣。
浑浑噩噩伤痕累累的白鹤夫人再也无法动手了,她为自己感到可耻,她厌恶着那样丑陋的自己。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止步是好是坏。
应该是正确的吧?
从茶茶出现的那一年开始,成为咒灵的卯生总算是再度感受到了幸福。
卯生那充斥着自我惩罚和唾弃的内心、那给自己套上枷锁的无辜罪人,终于能够被阳光笼罩。
佐知子想,她的孩子多高兴啊,他好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
随后,便是持续了十年的温馨生活。
那也是佐知子梦寐以求的生活。
陪在卯生身边,无声看着下一代长大的佐知子,甚至不由的产生了幻想
如果她和丈夫还活着,像北泽家一样平凡的活着,那么,他们一定会成为最温柔可靠的爷爷奶奶,能够和初为人父的卯生一块抚养这群小家伙。
爷爷阿司很会讲故事,他很会做手工、放风筝、堆雪人……很懂得逗人开心,所以,一定能够带着孙子孙女们玩的不亦乐乎。
而她也能够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陪着卯生一块坐在缘侧里喝茶、吃点心、晒太阳就像是卯生在这十年里,无数次带着佐知子的牌位这么做一样。
「母亲大人,今天的天气真好呢。」她可爱的、温柔的、长大了的小雪兔子,会这么温和儒雅的说。
然后,白发苍苍的佐知子也终于能够笑着开口回答:「是啊,天气真好啊。」
……她多想要这样的平凡未来。
卯生收养的孩子都被教育的很好,他们都是好孩子。
佐知子每每看着一群小家伙在出门回家的时候对着自己的牌位喊“奶奶,我出门了”和“奶奶,我回家了”,内心都会一阵柔软。原先弥漫在她心底的偏执阴晦也被驱散了不少,怨灵佐知子仿佛再度变回了阿司和卯生口中的高贵白鹤。
一路小心。
欢迎回来。
如果自己还活着,就可以这么回答了吧?
随着时间流逝,已经长大了的茶茶早已不是佐知子那脆弱的灵魂可以夺舍的程度了。
后悔吗?
佐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样或许才更好吧。
佐知子一刻不停的思考着,然后试图寻找新的能够解除诅咒的办法。
后来,她想到了。
然后……佐知子本来想等的。
等到卯生的孩子们长大成家、步入老年,等到他们不再需要卯生操心的时候,她便打算想方设法的压榨自己的灵魂、用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挤出来的力量去和同为咒女的茶茶共鸣、然后传递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