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不认识禅院甚尔,只觉得这个身上毫无咒力的家伙确实有些特殊,便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但羽取一真记得。
羽取一真还记得他是如何用那柄模样古怪的短刃刺穿了自己的脖颈,给予干净利落的致命一击——但实际上,对方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由他拟态而成的[五条悟]。
羽取一真还记得,他的反转术式技能是怎么来的。
[杀死五条悟]。
这家伙,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杀死过五条悟一次。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现在就要。
远比身为人类时更直白的恨意瞬间倾泻而出,已恢复大半的磅礴咒力使大地亦随之震颤,仿佛有遮天蔽日的炽焰在大地之下滚涌,即将刺透出无数道裂隙,将整个世界全部吞没!
能察觉到一真在发怒的五条悟露出相当诧异的神情,下意识就要回身安抚他;同样身为术师的引路人则在这瞬间表现得极为警惕,似乎在紧绷着神经防备接下来的袭击——
【请平息下来,否则,这个世界亦将难以延续。】
时间的流淌,仿佛在这一刻忽然慢了下来。
似乎有人跨越了绵长的山岭与都市,将声音平和且清晰地传递至即将失控的羽取一真耳畔。
这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话语,竟然清楚知晓他的存在。
在羽取一真愣神的功夫,酝酿喷发的烈焰也逐渐散去,大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引发震动的,仅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小型地震。
等他再抬眼望去时,禅院甚尔已经离开了,没有咒力的他就像一滴清澈的水珠,无论混入什么颜色的墨水里都能迅速与它融为一体,彻底隐去行踪。
但羽取一真更在意一件事:刚才是谁在对他说话?
甚至,用出了[世界难以延续]这种说法……换个方向思考,岂不是与游戏所提示的[未来构拟度]这一用语相似吗?
好似听见了他的困惑,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内容却极为简明扼要。
【来薨星宫找我。】
羽取一真惊讶抬头,确定附近除去五条悟和他身边那人以外,再没有第三者出现于此。
何况薨星宫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虽然上周目没机会去过,但羽取一真知道那是位于东京咒术高专地下的天元居所。
是那位拥有[不死]术式的、据说维系着整个日本结界的、天元大人的居所。
对方似乎知晓许多事情,但羽取一真此刻尚在京都,更加没办法抛下五条悟,独自去东京的咒术高专找天元。
或者,他可以等到陪悟去东京咒术高专上学的时候,顺带去薨星宫看一眼那个天元到底是什么情况。
——羽取一真那时是这么想的,但事情远比他预料得还远要措手不及。
后来的幼悟依旧喜欢翻墙偷溜出去玩,其中一次的回来途中还祓除咒灵,救出了位自称“村上千香”的老婆婆。
对方不仅端出了超好吃的草莓大福作为谢礼,还准确认出了五条悟。
在她主动说明自己是五条家的御用和服师傅后,五条悟也很快与她熟络起来。
倘若说这些相遇的场景在羽取一真的记忆中还有些许模糊,那么当千香婆婆让五条悟去样衣间挑选中意的和服样式,表示她可以为他做一件喜欢的和服,五条悟却挑选了身成人穿的纯黑底纹付羽织袴时,羽取一真刹那间回忆起来。
等等,那身纹付羽织袴上的家纹,那个类似鸟类展翅垂首的姿态……!
“不要五条家的家纹,希望婆婆可以按照凤凰的模样来做一个新的。”
五条悟想了想,拿过桌上的纸笔,给千香婆婆画出一只勉勉强强能看出来是一真的凤凰。
羽取一真极其惊愕,看着那个被千香婆婆笑着点头说可以做出来试试的纹样。
那其实是……他?
第199章
五条悟没有前两个周目的记忆, 但羽取一真记得一清二楚。
无论是穿在一周目【加茂家主】身上的纹付羽织袴,亦或穿在二周目【羽取一真】身上的纹付羽织袴,袖口处的家纹都是相同的。
都是三周目的【特级过咒怨灵·一真】。
这算什么情况, 早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 他就把他自己当作家纹穿在身上了?
换句话说,他玩的这还是……游戏吗?
“当然是游戏。”
初次见到的天元,正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对他这么说道。
彼时,羽取一真已经与悟短暂告别,在解释自己额外有要事后, 便振翅从京都飞至东京,直至落在咒术高专内;随即, 他又沿着莫名出现的咒力残秽指引, 通过其中一扇无人防守的门, 来到了地底最深的所在。
本该防守最严密的高专结界没有拉响警报, 天元一路为他开了绿灯。
羽取一真此前从未来过薨星宫,此刻自然也先被这本殿内的恢弘景象震撼了下;但很快, 盘旋在空中的他便找到站在树根旁的一道身影,收拢烈焰化作的羽翼,轻盈落在这株神树的其中一根粗枝上。
“你为什么会知道[游戏]?”
他问眼前这个自称天元的人——或者说,外型接近于人的生命体。
相比普通样貌的人类, 天元的脑袋更像是一个被削顶的圆锥体, 脑袋上还长出了四只眼睛。
羽取一真认真端详了好几遍,也没办法从对方的外型上分辨出性别。
“我当然知道, ”
天元开口,语气平和,面上看不出任何明显的表情波动。
“因为, 这款[游戏]就是你做给自己的,一真。”
“………”
在得到这个答案的刹那间,燃烧在这只凤凰身上的金红炽焰好似被泼去了一瓢滚油,星火纷飞的剧烈波动许久,才又缓慢平息。
沉默许久,羽取一真终于出声询问天元。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天元,也不可能和对方聊这些东西。
“…这是一个关于衔尾蛇的故事,”天元长叹口气,“要说头与尾该在哪里的话,我也早就分不清了。”
衔尾蛇是一个关于宗教或炼金术的符号,大致形象都以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形象出现:有的是一个圆形,有的是一个横过来的8字形。
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神话符号之一,含义也相当明确——无限与循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会永远被困在这几个周目的循环里?”
仿佛在昭示他陷入无限困境般的话语,令羽取一真的声音顿时冷下去,反而换来天元诧异一瞥,露出点不甚明晰的笑意。
“当然不是,现在的你也仍然处于循环的其中一段之内,远没有到达真正的终点与起点。”
羽取一真:“………”
这家伙,竟然在给他打谜语。
“等你走到那个时刻,就会彻底明白了。”
天元缓慢摇头,倒也没有完全藏着掖着。
“我相信你肯定好奇过,为什么五条悟哪怕不记得,也拥有许多本该仅有你知晓的潜意识喜好。那是因为,世界线只有唯一一条。”
“时间点。”
羽取一真开口,已精准捕捉到了关键。
他每开一个周目,根本不是对应开启了平行世界线;而是始终处于同一条世界线上,去人为选择不同的时间节点。
“是的,时间点。”天元赞许道,“你的[十方摩诃],眼下依旧未能开发到极限。不过,你已经以这身姿领悟出[一真法界],也算是终于摸到门槛了。”
[十方指的是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和未来。]
在许久以前,五条悟给他解释过的佛经释意,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羽取一真的脑海里。
也就是说,前面六个指代空间的词语其实并非侧重点,关键的用法在于生与死、过去与未来?
羽取一真思索了会,“[一真法界]…我以为只是点燃能烧掉一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