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太守朱皓,字文明,会稽郡上虞人,河南尹朱儁之子。
他对扬州各郡主官的了解仅限于家世出身,别的还得另外打听。
这年头名声造假太容易,所有关于性情为人方面的传闻都不能信,细节方面必须找熟人打听。
正好他们乌程侯早年跟随朱老将军南征北战,应该对老领导的儿子有点了解。
“朱文明和陆老头儿是两个极端。”乌程侯毫无防备接过橘子丢进嘴里,咬一口后立刻被酸的蹦了起来,“我说这碟橘子怎么一直没人碰,合着都知道不好吃啊!”
荀小将军使坏成功也不装了,立刻皱着脸找水喝,“酸酸酸!好酸好酸!”
现在已经到了吃橘子的季节,淮南的橘子那么出名,官署负责采买的管事能找出这盘好看但不好吃的“整蛊道具”也是不容易。
孙坚喝水压下口中酸涩,看看宁肯自损一千也要伤他八百的年轻人,确信这小子在家也是个让爹头疼的捣蛋鬼儿子。
闹腾起来简直和他们家臭小子不相上下,更可气的是受苦受难的都是他。
荀小将军把那盘中看不中吃的橘子挪去一边儿,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陆老爷子倔,朱太守和他是两个极端,难道是软和的没脾气?”
孙坚:……
老子会告状,老子真的会告状。
江东猛虎磨了磨牙,对上臭小子那灿烂的笑容,勉为其难的略过刚才那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朱文明是朱儁老将军的幼子,老将军本人威声满天下,大概想着一大家子不能都是大老粗,于是教导小儿子的时候就格外上心。也不能说教育的不好,就是教育的太好了,以为全天下都是书里走出来的君子,对谁都没有防备心。教育的太好也不行,我在朱老将军帐下的时候没少听他为这个小儿子发愁。”
他是寒门出身,就算少年时就以勇武闻名乡里也只是辗转江东当个县丞,是同样出自寒门的朱老将军特意上奏朝廷将他从江东调到麾下任佐军司马,然后才有他拿命换军功的机会。
朱老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私心也想照顾一下老将军的儿子,不过那也是朱文明值得他多说几句,换成老将军那个强盗大儿子他才懒得说那么多。
孙坚和朱儁有交情,他也没打算瞒着,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与其说的时候遮遮掩掩事后被发现让人心里不舒服,还不如现在就敞开了说。
黄巾之乱后战乱频发,朝廷能用的能臣良将不多,朱儁老将军和皇甫嵩老将军是朝廷征讨逆贼的两根顶梁柱,正经征战闯出来的将领大部分都在两位老将军手底下待过。
如今两位老将军一个坐镇关中一个留在河南,算是朝廷最后的防线,也是仅有的防线,京师朝廷比两位老将军的亲儿子都在意他们俩的身体状况。
关中失守还有京城,要是京城也没守住那就洗洗睡吧。
回归正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朱老将军对小儿子的教育那么上心,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有大儿子的前车之鉴。
他早年南征北战满天下跑,仗越打越多,官越升越高,家里条件也越来越好,就是人太忙没法着家,一不小心,大儿子就长歪了。
老将军的长子名叫朱符,如今正在交州当刺史,他当官离谱到什么程度呢?任人唯亲完全不讲理。
那家伙在交州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交州的百姓现在捕一条黄鱼就得上缴一斛稻子,简直丧心病狂。
也就是交州离中原太远,不然这行事作风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就是这种欺压百姓的败类。
朱晧没脾气估计也有他哥朱符太有脾气的缘故,父亲不在家长兄就是爹,有个哥哥大包大揽把家里安排的妥妥当当,底下的弟弟很难有脾气。
他被朱老将军调到中原的时候把家眷都留在老家,之后几年也是聚少离多,家里主要靠的就是几个弟弟和他大儿子孙伯符。
在伯符那臭小子出门历练之前,底下几个臭小子一个个乖的跟小鸡崽似的,别说让他这个当爹的操心了,大老远看见他都能脚步一转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现在看到他倒是不躲了,但是也不听话了。
听朱老将军说他家俩儿子关系很好,都比跟他关系好,如果老大没长歪就更好了。
乌程侯是个有正义感的好将领,但是老领导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问题不大,多行不义必自毙,以朱符的作风就算朝廷不管不问交州的百姓也早晚要反了他。
朱老将军过两年可能老年丧子,看在老将军那么可怜的份儿上,麻烦小将军尽量别让他的小儿子也死在豫章。
这话也就在自己人面前说,换其他人来扬州他都不会说的那么明显。
唉,为了老领导能安度晚年他也是操碎了心。
荀晔擦干净手上沾到的汁水,“乌程侯放心,我心里有数。”
比起性子软和的正人君子,还是陆老爷子那种有能力还有脾气的更难相处。
性子软不要紧,他派个能镇住场子的二把手过去就行。
如果朱文明真的和乌程侯说的这么没脾气,那世上就在再没有比他更好架空、啊不、更好相处的主官了。
接下来要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情,一把手性子软唱红脸,再配个不好招惹的二把手唱白脸,俩人搭配正好干活不累。
一大一小郑重其事的对着舆图说话,乍一看好像在商量布防要务,根本想不到是在感慨子女的教育。
好在俩人没感慨太久,说完庐江豫章两郡的太守话题就继续回到了沿江布防上。
孙坚对荆扬两州的地势了如指掌,简笔画地图换成绘有详细山川河流的地图更适合他发挥。
“庐江和豫章以长江为郡界,此处是一片大湖,湖南边有座城叫柴桑。”
南方湖泊遍地,但是像彭蠡泽那般广阔无垠的湖也不多见。
大湖被长江一分为二形成南北两湖,北边是大别山南边是罗霄山都没有能过人的道路,只有东西沿着长江才能通行。
柴桑城的位置非常重要,进可攻取江夏退可守豫章庐江,此等地方必须派重兵驻守。
扬州周边也没多少能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敌人,只要防住荆州刘表偷袭,接下来就都是扬州内部的事情,内政方面他就不多说了。
乌程侯说沿着荆、扬两州的边界把可以派兵偷袭的地方点过来一遍儿,甚至连从某处发兵敌方会如何应对都能作出两三种猜测。
幸好这年头没有攻防游戏,不然他肯定是重度发烧友。
荀晔听的认真,一边听乌程侯讲一边将现在的扬州荆州和他资料中的孙吴势力作比较。
彭蠡泽周边的城池都很重要,那是孙吴沟通扬州荆州的军事重地,一旦出事则孙吴就失去对荆州的控制。
地图上处处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和中原北方相比,南方各州的“兵家必争之地”水分有点多。
比如荆州,在三国鼎立之前甚至没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事,和徐州那种“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真兵家必争之地没法比。
因为三国后期战火已经烧到长江流域,所以长江沿线的布防才越来越重要,孙权继位后甚至在江边的武昌待了八年。
当然,现在的荆州还没有武昌,现在只有人口几千户的鄂县。
他们这儿形不成三足鼎立的局势,战火也不会大规模烧到长江流域,如此一来荆州的重要性就会大大降低,甚至接下来几十年都能继续当它的兵家不争之地。
军事重要性大大降低,开发潜力却不会降。
矿啊!山里都是矿啊!铜矿铁矿各种各样的矿啊!
人多的地方开发程度就深,虽然后世中原北方依旧有很多矿藏,但是以他们现在的生产力能开采的就那么点儿,相比之下长江以南那大片开发程度没那么深的土地就是天然的大宝藏,是来自上天的馈赠。
稳住,荆州七郡有六个都在刘表手上,现在惦记那边的矿还太早。
荀小将军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他矿产分布图都准备好了总不能白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