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老年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真是给这个岁数丢脸了。
司徒府的门房里,张喜和何斌无言对坐。
在他们旁边,王司徒的三个儿子也都相顾无言。
一个比一个疲惫,一个比一个丧气,一个比一个半死不活。
司徒府没有五百金瓜武士,也没有五百刀斧手,但是有堆满院子的柴火和猛火油。
吓死个人!!!
别人什么心情不好说,但是王司徒的三个儿子这几天过的那叫一个胆战心惊,晚上睡觉都得留着一只眼睛站岗,比宫里的小皇帝还度日如年。
万一他们爹哪天深更半夜睡不着起来一把火把府邸烧了算谁的?睡的死就真的死了!
小小的门房里坐满了人,几个人看到火急火燎上门的士孙大人,安静的好一会儿才有人站起来接待。
张喜和何斌是外人,俩弟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门口,不得不起身接待客人的只有一个王家老大王盖,“家父身体不适,晚辈接待不周,还请士孙大人见谅。”
士孙瑞:……
王子师身体不适?那现在跟荀明光在一块儿的是谁?
所以那小子敢孤身一人闯司徒府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府上有内应?
啧,白跑一趟。
但是来都来了也不能真的白跑一趟,士孙大人很不见外的在旁边坐下,“事已至此,几位的打算能否让老夫知晓一二?”
张喜干巴巴的回道,“其实也没什么打算。”
就是怕王司徒心血来潮要拉所有同阵营的人陪葬,在王司徒走入歧途之前把他拽出来。
可以打晕了拽,也可以打死了拽,总之不能让所有人都陪他玩儿命。
他们是无辜的,京城百姓是无辜的,全司隶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真的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只能等荀小将军来给他们做主。
士孙瑞掀起眼皮,“诸位是想祸水东引?”
什么等荀明光过来给他们做主,分明是不敢触王允的霉头所以特意等着冤大头过来替他们冲锋陷阵。
偏偏荀明光那傻小子还傻乎乎的上钩。
京城需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到京城后不说先踢走王允接手朝政也就算了,反而还真的过来给这些家伙排忧解难,真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这些人平时跟在王允身边作威作福,就算王允发疯要砍他们也是他们应得的,世上哪儿有只拿好处不担风险的事情?
有这个时间不如直接去尚书台看看这些天堆积了多少政务,没道理其他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只有王允的亲信在操心小命儿帮倒忙。
士孙瑞对王允及其身边亲信意见很大,看到他们忽悠小年轻冲锋陷阵更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留。
王允老儿把持尚书台,天知道他们这些天绕开尚书台安排人手安抚百姓有多难。
张喜何斌还有老王家的几个儿子已经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被士孙瑞不留情面的直接撕开伪装还是有点尴尬。
脸皮厚归脸皮厚,也不能太不要脸。
“先前朝中之事是我等有错,还请士孙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等冒犯。”
不是他们故意拦着不让士孙大人动国库,而是没有王司徒发话他们不敢松这个口。
士孙瑞冷笑一声,不想和这几个只会找理由粉饰太平的家伙说太多,“过去之事无需再提,老夫去见见王司徒。”
张喜和何斌对视一眼,默默起身跟到后面。
老王家的三个儿子紧随其后。
士孙瑞:???
士孙瑞被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气笑了。
该说他们有胆还是没胆?敢做不敢当,连看都不敢看是吧?
这就是王子师的亲信,这就是王子师的儿子。
有权臣如此,没有天狗食日大汉也早晚要亡。
他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总觉得朝廷已经这样不能再兴起党争自相残杀,早知道王子师这么经不住事儿他们就该应争尽争,也好过现在这样处处受他钳制。
……
荀晔还不知道他迈出的一小步引发了多少连锁效应,他只知道王司徒发疯的原因是被天狗食日的异象吓的san值清空了而已。
始皇陛下刚刚在司徒府转了一圈,说有座院落堆满了柴火还有猛火油,怎么看都像要自焚。
荀晔:……
天狗只是吃了一次太阳,又不是没把吃下去的太阳吐出来,用不着王司徒点燃自己为京城百姓带来光与热。
人家纣王在鹿台投火自焚也是牧野之战溃不成军无路可退才自我了断,现在这西凉乱军在关中直接被他们瓮中捉鳖,攻打关中的时候还特意提前整好队所有军阀一起行动,乱军根本打不到京城他着什么急?
京城百姓看到的是日食不是克苏鲁吧?怎么癫的跟目睹了不可名状的存在了似的?
唉,前些天的天地异象没亲眼见到真是亏大了。
荀小将军撇撇嘴,不着痕迹的朝始皇陛下点点头,然后开始和正常中透着几分疯癫的王司徒交涉。
俩人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甚至不像正常会客那样坐在会客厅,而是在后花园的亭子里摆开棋盘对弈。
还挺有情趣。
荀晔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后挑了挑眉,顺着王允的意思在对面坐下。
行吧,下棋,看看能下出什么名堂。
王司徒是棋中圣手,荀小将军是臭棋篓子。
荀晔对下棋只懂个皮毛,但是只看气势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臭棋篓子,更像有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
棋子下的不是位置怎么了?他落子的速度快!
王允嘴角微抽,执子落下,“前几日太史令曾说汉祚将终,晋地必有兴者,荀小将军气势如虹,想来便是那应天命之人。”
荀晔假装听不懂,在王允落子之后飞速跟上,主打一个正经下不过就捣乱,“司徒大人说笑了,在下是颍川人,颍川自古便是中原腹地,和三晋毫不沾边。”
晋地,韩赵魏三家分晋又称三晋,也就是如今的并州,后世的山西地界儿。
他荀晔,生于颍川长于颍川,那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这辈子和山西仅有的缘分还是当年王司徒把他们打发去并州自生自灭。
他的确是天命所归,但是要是按照太史令的说法,这缘分还得谢谢王司徒。
王允不接他这句,继续自说自话,“早知你等要颠覆大汉,老夫当年就该直接将你们留在京城。”
白子凌乱毫无章法,黑子独占大势高歌猛进,轻轻松松便定出胜负。
荀晔啧了一声,看来看去看不出该怎么逆转,索性大力出奇迹把棋盘换了个方向。
现在他是黑子王司徒是白子,只要能跳出思维惯性打破规矩牢笼,胜者就能一直是他。
王允愕然抬头,他下了一辈子棋,从来没有见过输棋的人还能这么应对。
成何体统?
棋局胜负已定,荀小将军拍拍手给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弈画上句号,然后开始火力全开给胡说八道的王司徒讲道理。
“司徒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叫我等要颠覆大汉?您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这大汉的江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千疮百孔。”
“当年宦官外戚世族轮番掌权,天下贫者无立锥之地,天灾人祸逼的百姓活不下去,您觉得是谁的责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角掀起大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大汉七州二十八郡云集响应,当真是所有乱民都为张角的魅力所倾倒?”
“司徒大人,您好歹是几十岁的人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不用我这个小辈来给您解释吧?”
无良权贵把百姓当空气,百姓被欺负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能触底反弹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司徒读书比他多,《陈涉世家》这种基础篇目应该不用他再讲一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改朝换代那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积累,大汉朝廷积弊已久,朝廷解决不了问题还沉迷内斗能怪谁?
颠覆大汉这锅太沉他不背,他们家叔祖也不背,他全家都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