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想到这里,眼睛已亮了起来,“袁氏与何进合谋,引来了一位豺狼入京,以今日局面,要想将董卓驱赶出洛阳,必没有那么容易,正是需要仁人志士的时候!”
他小心地将这封信收起在了怀中,“想办法打听玄德的下落,若有机会,一定要联系上他。”
江山风雨飘摇,要庇护住陛下,维系汉室,光靠着他一个人远远不够。
一时之间,卢植的心中悲喜交加,情绪复杂,便未曾留意到,那张布帛信笺之上,并不是标准的折痕,而是有几道弧形的折痕,像是曾经在其中包裹着什么东西。
……
而与此同时的洛阳城里,一位身着长衫的文士正在端详着手中的玉佩。
一块本应当作为“信物”的玉佩。
这玉佩的玉质有些奇怪,少了寻常美玉之中能见到的棉,显得过于晶莹剔透了一些,雕工也异常精美。若没有玉佩上的那一道摔裂痕迹,必能称为天赐之宝。
在他的面前还铺着一张布帛,若卢植能在此地的话就会看见,在这布帛之上所写,赫然与他收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这份布帛上的墨迹仍新,应是被人刚刚誊抄上去的。
见从玉佩上看不出个所以然,那文士便放弃了继续观察玉佩,将视线转回到了这封信上。
乍看起来,这封被他截获的信上,内容没什么问题,无外乎就是一个弃官辞职的学生向老师求官,可能还带上了一件师徒之间的旧日信物作为佐证。
很正常。
以卢植的身份,收到八百封这样的信都不为过,还能顺便带上三百个打秋风的老乡。
放在今时今日的局面下,却让人不得不警惕一些。
董将军刚刚进入洛阳,虽携救驾之功而来,手握的兵权也是洛阳的独一份,但要想更进一步,还需要万分小心,不能走错一步。
他是董卓的谋士,更要为主家筹谋。
先前,他已建议董将军的弟弟董旻挑唆何进的部将,用见死不救的理由杀死了何苗,一举将何进何苗的部将全收了过来,西凉军也陆续自后方跟上,把持了京中要塞。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可京中还有卢植这样的汉室忠臣,有袁氏这些心怀叵测的世家名门,在他们看来,手握重兵的董卓,依然只是一个西凉匹夫!
“文优,文优——”
李儒闻声,一把用面前的布帛包住了那块玉佩,揣入了袖中,决定等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解决了,再来深究这玉佩和信的事情。
先让人盯着收信的卢植,应当就掀不起什么风浪。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为好。
做完这一切,那个正在喊他的声音已到了门外。
李儒连忙开门来迎,将那一道健硕中带着富态的身影迎了进来,“将军怎么亲自来了?”
能被李儒称为将军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不是别人,正是董卓。
他此刻正在气头上,本就有些凶相的五官愈发显出了狠劲,撑着将军肚坐在了桌边的坐榻上,“文优,替我拿个主意。你应该也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西凉军中用脑子办事的人其实不多,幸好还有一个李儒。
董卓坐在这里就觉心中一定,闷声说道:“我想除掉一个人。”
李儒躬身回道:“您是说,丁原?”
“就是他!”董卓竖起了浓眉,愤怒溢于言表,“他算什么东西,见我第一面就敢说,我先前能得朝廷委任,当上并州牧,是因为他这个前并州刺史得到大将军器重,被征调回了洛阳。”
“呵,器重?什么器重,是让他这个武猛都尉跑去河内,假借黑山贼的名义放火烧毁官舍,用来威逼太后诛杀宦官吗?不过是何进的一条走狗而已!要不是丁原麾下还真有一批精兵强将,一部分屯于京师,一部分留在河内,我何至于要听这人犬吠!”
李儒的脸色却仍是平静。他摩挲着袖中那包裹着玉佩的布帛,眼带沉思:“我看,将军不止是提防丁原的兵卒,也是因他手下的悍将而忧心。”
“正是!”董卓承认得痛快,“丁原麾下有一将名为吕布,确有万夫不当之勇,我让牛辅去试了一试,输得有些难看。那丁原老贼目光短浅,言辞鄙薄,连我这西凉匹夫都不如,我是不怕他的,可要是放任这威胁不管,也迟早要惹出祸端来。”
他目光一转,态度坚决:“此人万万留不得!替我想个办法。”
李儒思量须臾,便已给出了答案:“这事……倒也好办,只看将军愿不愿意让出些好处了?”
董卓抬眸:“好处?”
李儒点头,笑容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诡谲:“不错,好处!一份好处,一个官职,能给将军您自己换来一员猛将,也除掉一位大敌。”
第7章
董卓顿时意动:“说来听听。”
李儒道:“正如将军所言,丁原本人不足为惧,只有他手下的将领还算个人物。尤其是那悍勇的吕布,更是将军的心头大患。”
“可心头之患,也可以变成心头所好啊。”
见董卓仍有疑色,李儒也不再卖关子了:“这吕布我已让人去打听过,虽勇武万分,却眼界不高,仅有轻狡之才,游侠之性。将军觉得,这样的人能走到哪一步?”
董卓答道:“不过为人附庸而已。”
“正是!倘若令人对他陈情利弊,晓以利害,再给他一份重礼,许诺一个高官位置,将军觉得,他能不能为您所用?”李儒说出的是一句问话,但董卓听得出来,这话中满是笃定的意味。
李儒又补充道:“倘若丁原有统兵御将的才能,我一定不给将军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他做并州牧时没有政绩,做何进部将时只能做些威逼凌迫的事情,现在何进死了也没敢主动进攻,全靠着手底下有几个能人,才保全着地位——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部将的真心效忠呢?只要不是真心,就能利诱!”
“好!”董卓大喜,“那就劳烦文优,为我拿下这一员虎将!”
李儒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丁原在董卓面前叫嚣得得意,却全然没想过,自己的本事能不能压得住手底下的人。
在利诱以及董卓护驾的“大义”面前,吕布只犹豫了几日,就已应允了董卓的拉拢。
自恃有倚仗的丁原并未留意到这个变化,而是坦然地将吕布带在了身边,准备联同袁氏部将一并向董卓施压,将这西凉悍匪从洛阳赶出去。
但这一日,当他“见”到董卓的时候,去的只是他的头颅。
是吕布斩了他的脑袋,将他送到了董卓的面前!
“好!好一员虎将!”董卓笑容满面地接过了这份礼物,将吕布给搀扶了起来。
吕布这一站,顿时让董卓更为满意。
面前的青年武将高约八尺,面目凌厉,肩宽臂长,筋骨壮实,一看便是善于骑射的悍将,先前投于丁原麾下,属实是太浪费了!
董卓自己也是武将出身,怎会不知这样的先天条件有多难得。
他一边将吕布迎入了营中,一边赞道:“若我有儿如此,此生也无憾了。”
可惜他董卓没这样好的运气,儿子早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孙女董白。
于是这话说来,便只剩了客套的意思。
哪知道,下一刻他便瞧见吕布顿住了脚步,朝着他拱手而跪:“将军何必遗憾,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董卓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一动:“……”
这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他们西凉人都没有这么热情的。
但在这刹那的惊变中,董卓又忽然想到了先前李儒说的话。
他说,吕布轻狡,这可能不是一句错误的评价。
可一想到他终究不是丁原这样的蠢材,也自信能给出足够的筹码,又立刻伸手扶住了吕布的双手,朗声笑道:“能得奉先为义子,确实不必有憾。早闻并州军中,若论弓马、膂力,奉先俱是头名,眼下只能先屈居骑都尉一职,待得将来起势,必要给奉先谋一个飞将军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