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问的荀公和蔡公,我之前也偷偷打听过了,说的是大儒荀爽和蔡邕。”
“蔡邕不是董卓……”
“嘘!”于夫罗连忙打断了吕布,“正是因为蔡公和董卓走得近,才通过董卓知道了陛下逃亡在外的消息。荀氏子弟大多已弃官而逃,只剩下了荀军师还在洛阳,荀公就让他来河内,探听陛下处境是否安全。若不是我们遇上了麻烦,恐怕还诈不出这位大才!”
“那不还是用心不诚吗?”吕布嘀咕了一声。但想到之前确实是因为他的判断失误,才让于夫罗险些身陷绝境,他又有些尴尬,改口道:“行吧,要这么说,他也算是陛下的暗卫了。”
荀攸丝毫不知,吕布已给他扣上了一个“暗卫”的名号,不仅愈发确信陛下不愧是陛下,一边在和于夫罗走回来时,已将荀攸看作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同僚。
“敢问荀……荀军师,”吕布干脆沿用了于夫罗的称呼,向他问道,“如今南匈奴多路兵马为我等擒获,已斩断其臂膀,可否即刻进攻美稷城?”
荀攸面上不见异色,却听得出来,吕布这话说得礼貌,却未必真对他有多少看重,更像是在说,既然我们都为陛下效力,你还说自己是为陛下而来,那我也不妨听听你的意见。
不过虽是如此,荀攸依然沉稳着道:“那就要看,将军是只要打杀那些不尊汉室的南匈奴,还是要替陛下扬名并州,且让自己衣锦还乡了。”
吕布眉峰一跳,努力将嘴角往下压了压,镇定问道:“如何——替陛下扬名并州?”
于夫罗疑惑地看着吕布,觉得自己若是没有感觉错的话,他对荀军师的态度好像突然之间就友善了不少。
但此刻正事要紧,他也顾不上多问。
只听荀攸说道:“对面正值单于病逝,名为贵族共治,实为一盘散沙,若先围美稷城,强攻此地,其余诸部必定趋利避害,向北逃窜,只待将军一走,便要再度南下,固然此次我们能满载而归,帮栾提……”
“是刘将军。”于夫罗认真地纠正。
荀攸:“……帮刘将军夺回单于的位置,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吕布皱眉:“那当如何?”
荀攸摸了摸下颌,答道:“当声东而击西。再为此战,请几位旁观的看客。”
见吕布和于夫罗都一脸严肃地凝视着他,仿佛全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荀攸解释道:“请将军佯装包围美稷城,实则先在北面增兵拦人,把这些小鱼小虾捕捞干净了,再回来征讨王庭。在此之前,还要另派一路人马,向并州富户借兵,名为保卫并州永绝后患,防止还有贼寇得以脱逃,实际上——”
“正要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虽尚未有新的并州牧前来此地接任,但陛下的威严仍不可冒犯!”吕布接上了话,朗然大笑,“哈哈哈哈好!光打这些南匈奴有什么意思,我吕布不来则已,要来,就要两手全抓!”
好,好主意!他现在,是越看荀攸越顺眼了。
只希望到时候,真能给陛下带回一份够大的惊喜。
既已定了战略,便当即有一队精锐护送着荀攸往太原方向赶去,准备找人谈谈“借兵”一事。
吕布和于夫罗则兵分两路。
由于夫罗打出报仇的旗号,带着呼延乂等人的头颅已经众多俘虏,向着美稷城进发。
吕布则仗着自己对于并州的熟悉,抄了另外的一条路,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南匈奴王庭,驻兵在了北方,预备着随后的交战。
这片北方的草原上,每隔一日好像都比前一日要冷上许多。
当吕布带兵渡过黄河在此地的几字弯时,其中流速略慢的径流,已有了结冰的迹象。
倒是曹昂自兖州渡河抵达河内时,仍是大河涛涛,只河上的朔风要比之前酷烈了些。
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下船,与渡口处驻扎的黑山军告知了身份,被接到了临近的一处棚屋之中暂且歇脚。
曹昂对此并无异议,随行的士卒却颇有些不满。
“郎君,这河内太守为人所杀,黑山军又非此地的驻兵,怎的像是真成了此地的主人,连登门拜访都要这般严苛管束?”
“慎言!”曹昂少有地板起了脸,“我等是客,那就客随主便,岂可这般胡乱品评。”
若是河内的兵马到了兖州地界,难道在陈留就不会被张邈太守和父亲严格审查了吗?黑山军有此表现,恰恰证明了他们已非昔日贼寇,真如卞夫人在信中所言,是有贵人统兵。这样一来,董卓的人也不易混入当中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客随主便,不过可惜,做主的人在河东,不在河内。”
曹昂猛地一怔,只因他话音未落,外间便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转头看去,就见一眉眼端正,头顶进贤冠的皂衣男子迈步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二人眉眼间略有些相似,约莫是一对兄弟。
“二位是?”
少年率先答道:“我名司马懿,这是我兄长司马朗,算来,我父亲在洛阳与你父亲相交,算是他的半个长辈,如今曹子脩前来河内,我二人也当前来迎接,略尽地主之谊。”
曹昂:“……”
司马朗转头训道:“哪有你这般说话的,没点礼数!”
他向曹昂拱了拱手:“郎君切莫见怪,他童言无忌,说话随性了些,并无恶意。说来是赶巧了,我兄弟二人恰好途经此地,便收到了郎君前来的消息,也算是缘分了。”
司马朗抬袖伸手:“请——”
曹昂温和地笑了笑,并未见怪:“那就叨扰了。”
他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听父亲说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挺人憎狗厌的。也就是这两年,父亲去京中任职,母亲丁夫人在陈留操持家业,他才变得稳重了不少。
却不知在他转身上马的时候,这“人憎狗厌”、脾气略差的少年又目光沉沉地朝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曹孟德让此人来河内,也不知是何目的。他派来的人越是沉稳,举止出众,就更加难说,是不是来迷惑我们的。”
“仲达,你是不是想多了?”司马朗犹豫着问道。
“陛下在此,如何小心也不为过。按说曹孟德在兖州举兵,他的长子合该留在陈留协助于他,为何非要来此呢?曹孟德是从洛阳出来的,亲眼见证了董卓废立,难道会不知内情吗?我看曹昂的态度,也就代表了曹孟德对陛下的态度!”司马懿眯着眼睛答道,“反正先前兄长也说了,我年纪小,童言无忌,正好试探试探他的来意!”
司马懿跳上了马背,敦促着马儿快走,先于司马朗一步与曹昂并肩。
曹昂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小郎君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司马懿指了指后方的箱笼,问道:“这些是曹公送来给卞夫人的吗?她如今住在野王县的县衙中,也有医者随行,不必担心身体抱恙。”
曹昂摇了摇头:“不,这些是我父亲让我送来给此地的谢礼。送来兖州的信中提及,若无一位壮士相救,卞夫人与我二弟险些无法安然抵达,现在又得托庇于军中,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该当以礼相谢。”
“原是如此……”司马懿端详着曹昂的神情,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仿佛他真就是来送一份寻常礼物的,不由在心中腹诽了一句此子深沉,面上却仍是笑逐颜开,随口说道:“哪用得着以礼相谢,近来河内实缺人手,不得不让卞夫人的随从相助于我等,该算是两不亏欠才对。”
“相助?如何相助?”曹昂有些意外。
“等郎君抵达野王县就知道了。”司马朗赶了上来,回答道。
曹昂想着临别前父亲和戏先生的嘱托,让他此行多看多学,尤其是要学会遇事沉稳,便即刻闭口,再未多问。
见司马朗也信口转开了话题,与他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曹昂心中松快了不少,应和着对方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