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边官军当然也不是在那边整天傻傻地监守越人,他们也有活儿干,嬴政下令在南越修筑城池关隘,这样一来,迁居百姓和越人都可以参与其中。
秦朝时候修建的关隘质量不用说,那是用九族来保证的,梅关号称“岭南第一关”,后世称的三关,就是嬴政在位期间修建的横浦关、阳山关、湟溪关三关。
除了南越之地,西南边夷地区也有其政令,嬴政下令在西南夷(即后世川蜀云南之地)建立政权设置官吏,修筑道路。
今天是大朝会,上午开大会,下午嬴政再和自己的心腹大臣们开小会,李盛堂而皇之地躺在李斯旁边睡大觉,听着他们议论,尾巴一摇一摆,时不时睁开眼看一下。
“......市井之中,不少官吏倒是更习惯用隶书,因其中正平方,读写方便......”
“臣也令家中仆妇前往坊市店铺中查问过,确然如此。”
嬴政有些犹豫,以他的性格,既然是秦国一统中原,那六国故地就应该接受战胜国秦国的文书字体,但是眼下看来,小篆虽说华美雅致,但是民间的接受意愿明显不如隶书。
“如果小篆推行开来,那国内是不是就会习惯这种字体呢?”
还是心里过不去那一关,嬴政以秦国为傲,自然是觉得秦国的文字才最好。
大老虎从台阶上蹿上去,面目严肃地拍了拍嬴政面前的桌子:你理智一点!文字是非常重要的啊!
劳动人民的选择才是最利于推动历史文明发展的方向啊!
李盛只恨自己说不了话,这会儿只能啊呜啊呜地跟嬴政拍爪子,大爪爪把桌子拍的哐哐响。
眼看着虎虎都急了,那爪子蠢蠢欲动的下一步怕不是往自己头上招呼,嬴政赶紧灭了心里那点不自在,按住爪垫安抚地拍拍虎头:“就隶书!李斯,此前朕令你选派官员书写名篇以示范朝野,便以隶书作之。”
“臣领命。”
这事儿到此为止,但是国内中原需要统一的,又何止文字呢?
这一年的夏天,皇帝诏令:“今一法度衡石丈尺”,即所谓“统一度量衡”。
三日后又有诏令:“车轨同辙”。
文字还需要商议到底是哪一种更好,但是车轨宽度和测量工具的统一却是没有任何问题,为了保证这项制度的贯彻落实,嬴政还下令,由中央政府向各级地方政府颁发统一制作的标准量器。
此后,但凡是要制作度量衡工具,都要刻上皇帝诏书中的那句话。
嬴政不光颁发了诏令,还修订了关于这件事的法律条文。
这条法律主要是针对于那些负责具体事务的基层官员,比如看守仓库,监察市场买卖等的人,称为“官啬夫”。
如果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出现了衡量误差时,这些官吏就会受到惩处。
如果误差超过了十六两,就处罚“一甲”,大概是一千三百钱;误差在八两到十六两之间,罚四百八十钱;误差小于八两,不会罚钱,但是会受到上级的训诫责骂。
而且,只要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还会连坐问责,上级官员都会受到相应惩罚。
李盛在一边听着,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这要是在后世也这么严格,他小区门口那家卖黑鸭卤货的老头儿不得天天被罚到自闭。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盛又跟着嬴政了解了不少秦朝新修订的律法,惊奇地发现,秦朝时代的律法又很多居然还是很先进的。
在商业制度方面,无论是对国营的手工业管理,还是民营的商业管理,都是有律可循,有法可依的,比如在《司空律》中就有这样的一条律法:
如果这一年的粮食价格是每担三十钱,那么雇佣劳动力的价格必须是“日居八钱,公食者日居六钱”,根据当年的生存基本消耗来规定劳动者的工资,这是非常合理的。
不过呢,李盛以为自己只是个旁听的角色,万万没想到一天晚上,嬴政居然很严肃地拿着一册“田律”过来,摸摸他的虎头,认真跟大老虎讲起来了。
秦朝律法继承了传统的四时之政,不光是田地要符合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关于山林,在《田律》中也有规定。
比如说,春季禁止采伐山林和堵塞水道;不到夏日不准烧草为灰;春季也不准采集刚发芽的植物,也不准捕捉幼兽,幼鸟等,每年有禁猎期,在这期间不准捕杀鱼鳖,也不准设置笼子陷阱网罩等等......
李盛越听越迷糊,晃晃头,把嬴政放在他脑袋上的一只手甩下去,两只眼睛亮亮地看向铲屎官: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你这《田律》是限制两脚兽的,我是老虎你知不知道啊!我捕猎,那是正常的自然活动啊!
你不会也要求本虎虎春季不能捕猎吧?!
看着虎虎眯起眼,嬴政赶紧撸撸虎耳朵。
“虎虎,你能听懂是不是?那你要是回山林看到有人违背律法,就把人捉住送官府啊,眼下新法初立,许多百姓都不以为然,你要是捉了人,正好做个例子震慑一番。”
说完了还很不放心地又嘱咐一句:“打昏就行了,可别把人吓死。”
大老虎的眼神,嗯,好像很无奈地样子,瞥了一眼他,把头埋进了自己的爪爪里。
嬴政扬声叫人把外面的奏疏拿过来,他也要在这里陪着大老虎一起晒太阳看奏疏!
这两天嬴政看得,大部分都是各种律法了,什么《田律》、《仓律》、《金布律》、《关市》、《工律》等等,李盛居然还看到了一个特别现代的律法名称——《法律问答》。
嬴政在统一六国后就开始,让朝中大臣修订查看各种律法通行天下,李盛去了南越几个月,律法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嬴政肯定是都要自己看过一遍才下令通诏全国。
国家要修订律法,嬴政不可避免地开始大量启用法家人才,而相应的,儒家学者未免就有些遭遇冷待了。
其实,早在六国一统嬴政令群臣商议到底是用封王制还是用郡县制的时候,矛盾的种子早已埋下。
在后世,很多学者认为,这场争论中哪怕有秦始皇站台郡县制,但仍然暴露出了儒家与法家之争。
儒家笃信圣王之治,在感情上支持怀念的是西周的封王制度;
而法家学者主张与时俱进,摒弃宗法政治,因此他们对国家政治制度的设想就更理智,也更容易倒向郡县集权制。
李盛想到这时候法家学者如李斯等人的风光得意,再看看儒家逐渐没落,心中都不由得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呢,就在汉朝,他跟着刘彻的时候,已经是西风压倒了东风,那会儿满朝皆是儒家子弟,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便是如此了。
但是他知道儒家后面还会崛起,眼下的儒家学派可不知道,他们急得很,对于法家学派在朝野的风光,那是又气又恨啊。
两方矛盾渐生,终于,在一次宴席上,就爆发了冲突。
这一年过年的时候,嬴政在宫中大摆宴席,百官纷纷向陛下祝酒,不可避免的,当然是也要进行一些歌功颂德的政治流程。
周仆射,大名周青臣的一位大臣,祝酒词就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拍龙屁拍得人很高兴。
“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听听,说得多好听啊。
嬴政就听得很开心啊,笑呵呵地满饮酒杯。
但是坐席中有人不高兴了,谁呢,齐地博士淳于越。
他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啪——一下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开始一顿输出。
“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虽有海内,然子弟为匹夫,无辅拂,何以相救哉?”
“臣闻,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也。”
概括一下,淳于越觉得嬴政采取郡县制本来就是错的,你周青臣还把这件事当成陛下的功劳来阿谀奉承讨巧献媚,你不是忠臣!
忠臣应该面陈君王之过,你居然颠倒黑白把过错说成功劳!你不配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