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词?”布鲁斯看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暴风雨静止后的海面,平静中似乎潜藏着某种悲伤,“‘Love’?”
“……哦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红头罩放弃地抓住轮椅靠背,大步往Zeta传送门走,“如果这是你想出的劝我放弃暴力执法的新方法,我向你发誓你打错主意了!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原则!”
“但你和我们行动时总会留手。”布鲁斯背对着红头罩,神情几乎悲哀,“我们令你退让。这是就我觉得抱歉的地方。”
“我们有着相冲突的原则,只有一方退让才能共处,而你总是退让更多的那个——但我们之间,我们的关系,我本该是退让更多的那个。”
“Jason,you’re always the best.I’m not good enough for you.”(杰森,你总是最好的那个。而我为你做的远远不够好。)【注】
“……”红头罩一个手抖,差点把布鲁斯从轮椅上甩出去。他几乎想大叫“阿福!!!快来看看老蝙蝠中了什么邪!!”,但就是没能喊出来。
他使劲拿枪柄挠了挠头——当然只挠到了头盔——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也许这就是他吃菌子吃多了的幻觉呢?或者可能梦没睡醒。说点真话吧,作为对如此坦诚的布鲁斯的犒赏,至少他还记得当初布鲁斯带他去游乐园的日子,他们也有对彼此真诚的时候:
“话不是这么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怀念家人——我指的是阿福。还有他的小甜饼。”
布鲁斯被红头罩的嘴硬逗笑了一下。
红头罩安静下来:“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指望你抛下你的原则,我也不可能抛下我的。”
“成熟点吧!没有谁理应为谁做出更多退让,孩子、父母、爱人……这些关系都不能。”
“我们就是……一堆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原则。如果我不愿意为了其他人做出退让,那同等的我也不能要求他人理所应当地为我退让。”
“这也不错。我们都可以继续做自己。然后在有需要的时候向自己认可的对象伸出援手。并且从心底里知道……”红头罩酝酿了一下,又酝酿了一下,深呼吸后一口气道,“我们都爱着彼此。”
红头罩耸耸肩:“我可以继续我的暴力执法,你可以继续在哥谭做义警,然后我们三不五时在大蓝鸟或者阿福或者好心的反派邀请下聚一聚——想开点,我也许会出席今年的圣诞夜呢。”
布鲁斯:“……你每个圣诞夜都会出现。”
红头罩撇了下嘴:“我保证这次不会大打出手——也许不会。”
连人带轮椅搬一只上百磅的百特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该死的轮椅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重。
不是很擅长父子交心的爷儿俩掏心置腹完,现在又陷入尴尬安静状态,红头罩搬半瘫老父亲的时候还往老父亲屁股底下摸了一把。
布鲁斯:“……??”
“就是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坐到真言套索什么的。”红头罩搬人搬得吭哧吭哧,“没法想象!是什么让你初通人性?”
布鲁斯:“……”
因为他说了快两百多年的真话。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红头罩:“嘿!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你之前还说我是家庭的一份子、爱啊思念啊巴拉巴拉巴拉。对了!和利奥兰的矛盾,你解决了吗?”
布鲁斯不想谈论这个。但如果说两百年的见闻教会他什么,就是除非必要,最好别在事情快好转的时候猛浇冷水。因此他无视如同坠铅的胃道:“我想,这个矛盾大概没法解决了。”
“什么?为什么!”红头罩难以理解,“这不就是一句‘对不起’的事?拜托,你在我这儿闷了几十年的话都能说出口了——”
“这是不一样的情况。”布鲁斯说着,绷起面孔,试图用蝙蝠侠的意志力忽略并否认某些不应存在、对谁都没好处的情绪,“他需要的不是道歉,是我的保证。保证我绝不会再试图定位他的所在、侵犯他的隐私。”
道歉,他做了。
他以从未有过的真诚坦言:他所做的事,是他认为必须做的。即便道歉,他依旧会做。
就像利奥兰有自己所守卫的责任,他也有他的。除了责任不可退让之外,不论利奥兰想要什么,他可以献出他的全部。
但这对天使来说还不够好。
而他完全能够理解,并且完全赞同。
凭什么利奥兰要接受一个疑心深重的人没来由地刺探和监控?凭什么任何人要接受蝙蝠侠的刺探和监控?
利奥兰选择拒绝原谅是正常且绝对正确的决定,倘若他不是蝙蝠侠,听见有人居然能把监控安到自己家、甚至自己身上,绝对会当场让阿福报警并且设法确保这人牢底坐穿。
“哦,这么一回事。”红头罩露出吃饭开到鲱鱼罐头的表情,“也许……你可以对利奥兰单独退让——哦。算了。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做。必须得有一个人做好最坏的打算,对吧?”
所有人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对利奥兰敞开心扉,因为怀疑的事情有蝙蝠侠来做。
红头罩都能想象到自己把话说完布鲁斯会回答什么:“我可以退让吗?我有这个资格为了私心退让吗?我的背后是同盟,是地球,倘若我为了私心放弃对利奥兰的一切防备,我让开了这条最后的防线,那么地球呢?”
“你知道——也许这个做最坏打算的人不一定非得总是你呢?”红头罩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下刚好走上平地,他一边推车一边背过一只手偷偷给神奇女侠发讯息,确认自己的猜测:“你……嗯,也许可以让神奇女侠代劳?”
快回消息啊神奇女侠!到底是不是有棵老树真在开花?
红头罩一边叭叭发消息一边完美地一心两用:“神奇女侠可以坚定立场。她不会像超人那样容易被打动——我是说她肯定会被打动,但她可以做到坚定立场。”
布鲁斯的心情已经随着袒露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他的神情又恢复了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模样:“她的确可以。但有什么必要呢?”
不论是神奇女侠来做,还是其他任何人来做,不过是将压力和自我拷问的痛苦转移了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多一个人痛苦?
他可以背负得起哥谭,也不在意多背负另一条枷锁。
“……没有吵架的意思,”红头罩看着正在更换夜巡服的布鲁斯的头顶说,“但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那条小巷。”
“你本可以过得更光明,更轻松,你可以拥有更好的一切——但你穿上夜巡服,做最容易死的工作、从所有人手里抢过最脏的活……告诉我,布鲁斯。”
“布鲁斯·韦恩是不是希望自己在那天、也死在那条小巷里?因为为什么他救不了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没能力对抗歹徒、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被留下?”
“你觉得布鲁斯·韦恩早就该在那天死去了,你觉得他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布鲁斯戴上了面罩:“蝙蝠侠比布鲁斯·韦恩更有价值。”
红头罩不可抑止地感到悲哀,悲哀于此刻的感同身受,悲哀于他和布鲁斯同样被永远困在了某一日。
他对布鲁斯说,也在对自己说:“你在纵许自己往泥潭里越陷越深。你知道你早晚会因此而死。死在哥谭这个泥潭里,变成里面的一滩烂泥。”
布鲁斯调试了一下变声器:“我知道。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选择的路。”
Zeta传送门的光吞没了他们,再恢复视野时,不论是蝙蝠侠,还是红头罩,都恢复成惯常的模样。
“嘿……”闪电侠一个魔性地侧滑步过来,“先站着别动。戴安娜说渡鸦一击不成,很可能会再次行动来替换本尊,所以——新进门的人都得接受一下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