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就没完了是吧,就非得要他低头才行?
“顺蓉说话是过分了,我说过他了。”崔胜喆先是安抚,见周吾似有所触动地抬头,他顿了顿,直视他的双眼,正要将事先酝酿好的说辞说出,却发现这小子其实一脸冷淡,脸上写着“但是呢”三字,仿佛早已看穿他的意图。
崔胜喆:“……”
“但是有话可以好好说,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看这小子眼色,但他就是看了,语气还尽可能的温和,“顶撞哥哥是不是也不太好?以后大家还要在一起……”
崔胜喆话说到一半,就听周吾突然问:“你们不喜欢我吧?你,权顺蓉前辈和李知薰前辈。”
他说的很笃定,崔胜喆愣住,一下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因为一开始,那是事实。不满公司的做法,连带着情绪也蔓延到“朱雺”身上。
但……
周吾明白了,他相信有天生不对盘的人,从第一眼起就相看两厌。虽然他从小到大人缘一直不错,但也没自恋到觉得人人都会喜欢自己。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前辈需要我怎么做?道歉?”不等崔胜喆说什么,他又继续,“明天行吗?”
崔胜喆根本插不上嘴,他听得一愣一愣,心里暗道这小子韩语什么时候这么溜了。
说完,周吾朝他伸手,语气客套又平静:“前辈,借一下,练习室钥匙?”
崔胜喆皱了下眉,不待他想通周吾要钥匙做什么,洗完澡进来的尹净涵就抓起挂在墙上的钥匙,交到周吾手里:“给。”
崔胜喆:“这么晚干吗去?”
周吾:“练习。”
崔胜喆:“?”周吾扔下话就走了,他只好疑惑看向尹净涵,“他……”
“很生气。”尹净涵用毛巾胡乱擦着自己的头发,又从床底下扒拉出吹风机,他手里拿着插头,看着崔胜喆,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啧了两声道,“因为偏心的哥哥。”
“哈?那顺蓉也在……”
尹净涵挑眉,很惊讶的样子:“哦?”
崔胜喆:“……”再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就真是傻子了。
第14章
周吾气性上来,绷着脸,一路走得飞快。
他和任何一个在外受了委屈又得不到安慰的小孩一样,只想快点脱离当前处境,回到有人关心自己的地方。
他们不喜欢他,他也讨厌这里。
讨厌泡菜里虾酱和玉筋鱼汁的味道,讨厌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讨厌枯燥没有一点娱乐的日子,讨厌像地缚灵般被困在练习室……
他憋着股气冲回一小时前才离开的地方,后门感应灯应声而亮。需要输入密码再用钥匙开锁的复杂开门方式,明明是第一次,却在怒气值的加持下,一次成功。
深夜,凛冽寒风呼呼卷过,风势比傍晚大了不少,玻璃微不可察地震颤着,发出的声响为空旷无人的公司大楼平添几分阴森。
周吾怕鬼,在这基础上,大厅往负一楼去的灯又坏了,简直雪上加霜。
但想回家的念头占据全部心神,到顶的怒气反而让人变得勇敢理智,他丝毫没有停顿,用手机手电筒照着脚底,利索下楼。
踏入负一楼,他才滞了下,因为,又黑又长的走廊尽头,灯亮着。
朦胧亮光从磨砂玻璃渗出,一如既往、但今夜略显单调的渍渍声和“嘭”“嘭”闷响传进耳朵。
周吾冷漠盯着那扇门,眼睛却灼灼有神得像要把门盯出个洞来。
练习室有人,一定是权顺蓉。
他的学校在南杨州,一个距首尔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城市,每天5:30起床,来回通勤超3小时,剩余时间都泡在练习室
——反复练习,无止尽地练习,不知疲倦地练习。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最晚走的那个。
看吧,这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练习,说好听点叫专注,不为外界所影响。说难听点,周吾认为他就是冷血。
愤怒在胸腔鼓胀,周吾冷哼了声,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道歉个屁!要道歉也是权顺蓉跟他道歉。
他气咻咻冲到练习室门口,正想破门而入。可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只要按下就能进去好好理论一番,却突然停下。
像猝不及防间中了道强劲的石化咒,整个人一动不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快节奏下的脚步声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是…克制又隐忍的呜咽。
哪怕挂衣架上的外套只剩一件,练习室里只有他一人,依然哭得很小心。
像躲进衣柜偷偷饮泣的孩童,周吾甚至能想象他蜷缩着身子、浑身止不住颤抖的模样。
周吾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满腔愤怒就这样被戳了个洞,噗噗噗往外泄气。
什么啊,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撇了撇嘴,却也缓缓放下手,悄无声息后退。
俊哥说,走的练习生和崔胜澈他们仨关系很好…
算了,周吾心想,这时候进去也不合适,明天再说。明天就把话说开,要真烦他,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实在不行,他走就是了。
周吾觉得自己该走了,可心绪莫名变得有些复杂,难言的不知名情绪把步伐拖住。
练习室里压抑的哭声也终于爆发,是明媚舞曲也压不住的强烈痛苦,撕心裂肺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般。
不安且无力。
没一会儿,哭声骤停,周吾忽而听见一丝起身走路的动静,走已来不及,他僵住,脑中迅速模拟见面时该说的话,是“hi你好”、“我没有偷听”,还是假装刚来,说句“哦,你也在”,或是,他该安慰他?
然而,门并没有被打开,有的只是…权顺蓉又开始练习。
他又把自己捡了回来。
……
去时缩半的时间,回时又抵了回来。
宿舍熄了灯,夫胜宽听闻玄关处动静,欠起身,就着模糊光线看了眼:“吾?怎么回来了?”
周吾把钥匙放到电视柜旁的小盒子中,脱了外套往被子上一扔,里头本就是能当睡衣穿的宽松运动服,他也不换了,直接钻进被窝,声音低落:“没去,我怕黑。”
他难得在夫胜宽面前有弟弟的样子,夫胜宽心软地摸摸他开始长长的寸头,很柔软,像是宠物店胎毛都没换全的小奶狗:“没关系,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去了。”他怕吵着人,很小声地安慰,“今天是顺蓉哥说话太过分啦,硕珉哥也被说过,不是针对你,考核前大家都敏感。等考核完,我们和硕珉哥一起去说他。”
周吾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摸头的动作,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当作小孩子那般对待。
但憋了大半天的气一下子因为夫胜宽的言行被顺平,周吾眼眶都热了下。
幸好关灯了,这样谁都看不出他红了的眼睛。
“能听明白我说的意思吗?”半晌没等来回应,夫胜宽担心是自己一句话太长,周吾理解不了。
周吾闷闷地嗯了声。
但权顺蓉都哭成那样了,还说个毛线。
“早点睡,明天去语学院前还要先练习呢。”
周吾嘴里说好,又拉扯着被子发出窸窸窣窣声响,装作要就寝。等听到夫胜宽翻身的动静,眼睛又睁开,望着天花板,怅然若失。
出道到底算什么?
让权顺蓉像是燃尽生命也要追逐…
成为爱豆到底有什么魔力?
让这群人心无旁骛,一心向前奔跑。
他们是周吾从未接触过的另一种同龄人的模样,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心底忽然生出些许羡慕,原来,坚定的样子是这么酷的一件事吗?
……
次日闹钟准时响起。
权顺蓉去阳台拿前日晾晒的校服衬衫。经过周吾时,他犹豫停下,在“把人叫醒谈谈昨天的事”和“等放学回来再说”间踟蹰片刻,本想选择后者,但定睛再望去时,周吾已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