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轻车熟路地继续脱，边脱边轻扯周吾的衣袖建议：“少穿点，里面热。”
周吾于是只穿身校服，跟在李璨身后，像误闯兔子洞的爱丽丝，随着褪色把手下落的咯吱声响，探出个脑袋，好奇打量地下世界。
练习室没有想象中宽敞明亮，比他们班教室还要来得小一些，入眼望去十几名男生整齐划一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连脚落地的间隔时间都相差无几。
语文课是周吾为数不多听得进去的课，在写作上更是有些微天赋，但一时竟找不出合适词汇来描述眼前齐舞。
很牛。
思索半晌，他化繁为简，捡起个粗暴的词，如是评价。
周吾跟着李璨横穿练习室，在镜面墙前站定。
李璨自觉开始活动筋骨，一边扭动脖子，一边在快速移动的人群中寻找目标人物。动态视力这种能力对爱豆的职业生涯必不可少，舞台上十几个机位，捕捉镜头是必修课。
找人比找镜头要难，索性他想找的人也看过来了，视线在半空中撞上，李璨偏了下脑袋，眼神指周吾，对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你等一下，他们马上就结束。”
翻译器被充斥整个空间的音乐声盖住，李璨举起手机让他看屏幕上文字，周吾了然颔首。
进来的时候，他注意到门口贴了张时间表。
早9晚10，共13小时，中间应该还包含吃饭休息，是周吾能接受的训练时长。
他固然可以选择慢慢来，但他没父母以为的那样不在乎，或者说，国内大环境下，他虽不爱学习，但对“没学上”也心存焦虑。
假设每天跳10-13小时，那完成指标需要100天左右，三个多月。回国正好三月中旬，剩余时间够冲刺中考。
思忖间，如李璨所判断，练习很快结束。一曲终了之际播放器被人按下暂停键，音乐戛然而止，人群原地解散，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
周吾猛然感觉自己被人用目光锁住了。
他小时候一度沉迷央视一套的《动物世界》，旁白介绍完丛林里悠然自得的麋鹿，画面总会切到匿在暗处的捕食者身上。
镜头下的金黄圆瞳，森冷中带点审视意味。
那种视线很强烈，尤其瞳眸收缩，纵身一跃之际，周吾会下意识后仰。
那人在审视他。
周吾掀起眼皮子凭直觉望去，一颗颗黑压压脑袋中，镜面墙前染着白金发色的男生分外扎眼，对上眼也不躲不避，仰头灌了口水，半敛的狭长眼眸不咸不淡撇他一眼。
好似轻描淡写的一眼，但周吾看出点地盘被不相干人闯入的不爽。
“朱雺？”
对视被打断，周吾扫过那人面庞，看向来人，语速缓慢，纠正对方发音：“嗯，周、吾。”
见崔胜喆来了，李璨在“留或不留”之间游移一瞬，觉得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手一伸，掌心朝上，介绍道：“胜喆哥。”然后冲周吾打了声招呼，在崔胜喆的示意下回归练习队伍。
“你好。”
“你好。”
崔胜喆说一句，周吾回一句，言语沟通不了，李璨在的时候没甚感觉，李璨一走，气氛陡然尴尬。崔胜喆本想露个笑，在文俊晖来之前缓和气氛，但他对“朱雺”的出现暂时无法接受，嘴角硬扯到一半便遵从内心想法耷拉了下去。
三天前，staff姐姐通知他们，公司会来一个叫“朱雺”的孩子，原话是，
“是脸蛋天才，很漂亮，一起出道的话对组合发展一定会有帮助。”
“和璨尼同龄，你们多照顾一下。”
大约看他脸色不好，staff姐姐也跟着沉默，“胜喆，是上面的意思，那孩子性子上有些挑剔，但试着好好相处吧。”
一天前，从未谋面的新人开发组组长又专门找他叮嘱，
“明天公司会来一个叫‘周吾’的孩子，待一段时间就走，不用太苛刻。”
崔胜喆险些气笑，出道预备役里安插零基础练习生，又不能太苛刻，是要他们陪着从头再来的意思？他还真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干起幼儿园的活了。
崔胜喆越想越无语，脸不自觉绷起，抬眼看向周吾那张和“漂亮”完全搭不上边的脸，心里默默挑…
周吾突然冲他笑了下。
其实也不突然，只是崔胜喆没想到自己的冷脸能唬住所有练习生，却没唬住周吾。再者，周吾眼眸干净，笑得实在明亮，以至于崔胜喆愣了瞬。
不是那种精致的漂亮，但不得不承认，周吾有一张称得上“不错”的脸。饶是他见多了长相优越的艺人练习生，依然能用“不错”来形容。
眼前男生，冷白皮，衬着朗目疏眉，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清隽干净的少年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在周吾身上发挥到极致。
崔胜喆发现自己的嘴角竟不受控地想上翘。
“对组合发展会有帮助。”
staff姐姐说过的话猝不及防冒出，崔胜喆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幸好这时文俊晖拿着水过来，站到两人中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飞快打量周吾一眼：“哥？”
崔胜喆接过水，清了清嗓，抿直嘴角，板脸道：“俊尼麻烦你跟朱雺说一下我们练习室的规矩。”
“你叫周雺？哪个zhou？哪个wu？”
“周吾，老吾老的吾。”
文俊晖没反应出来他说得哪句文言文，迷朦地眨了眨眼：“哪个wu？”
周吾深呼吸，过往丰富的挣扎经历让他很快放弃，言简意骇道：“一二三四五的五，下面加个口。”
文俊晖表情一下明亮：“哦哦，我叫文俊晖。我跟你说一下，就是我们练习室也有课程时间安排，每天遵照那个时间表，不要迟到早退。外国人，像你刚来，每天都有韩语课。其他也没什么，你记不住的话先跟徐明浩一起，他来一个礼拜，也是中国人，晚点介绍你们认识。”
周吾刚要应声，就听崔胜喆又咳两声，将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练习室里，首先，”他顿了顿，伸出拇指代表第一点要求，“你来的最晚，所有人名字后面都要加‘前辈’两个字。其次，除非上学，严禁迟到早退，请假要提前申请。最后，练习室轮流打扫。”食指、中指依次展开，说完，扭头看向文俊晖，神情严肃，“麻烦转告。”
崔胜喆听不懂中文，但了解文俊晖，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内容有多温和。
文俊晖闻言踟蹰，他觉得措辞有些过分严厉，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犹豫看向崔胜喆：“哥，这…”
崔胜喆定定看他：“这是练习室的规矩，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
文俊晖只好如实翻译，只在结尾处添了点私心，凑近周吾小声道：“胜喆哥不是针对谁，他就是对练习这件事比较严肃，其实人很好的。”
周吾从善如流地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文俊晖明显释放善意的脸移到崔胜喆那儿，又想起那个染着白金发色的男生，感觉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虽然但是，管他们呢，他又不在这待一辈子～
第4章
预想中可能会有的提问，以及，“我能不能…”“可不可以…”之类争取权利的事通通没出现。
见周吾全盘接受，没有废话，神色也如常。崔胜喆摁下心底那声跟气泡似得直往上冒的“嗯？”，肃着张脸，继续摆出不近人情的冷酷形象：“时间很紧，没问题的话，练习从今天开始。”
然后，等周吾默不作声点完头，他就轻抬下巴，像早有准备，朝某个方向扬声道，“顺蓉——”
周吾顺视线望去，就见方才对视过的男生小跑着过来。
文俊晖在旁介绍：“他叫权顺蓉，编舞超厉害，你跟着他先打基础。”
“啊，对了，我教你怎么说【前辈】，记不住名字的话一律先叫前辈。”
周吾应声，听他说一遍，又跟读一遍，记下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