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他们时，若无其事地笑了下，声音微喘：“我练好了。”说着，就侧了下身，想从崔胜澈和尹净汉身旁走过。
夫胜宽三人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等他一起走。
崔胜澈眼神指走廊：“你们先回去。”说完，冷静看着周吾，“你留下。”
“抱歉哥，可能时差还没倒过来有点累，明天不会耽误拍摄了。”周吾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像被烫到般，一触即离，然后，音响揣兜里，垂眸穿起拉链帽衫，边说边往外走。
仿佛他们来找他，是为了今天拍摄MV的事。
崔胜澈本以为，依周吾的性格，会直接过来问他。现在这副没事人的模样，反倒像在逃避，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尹净汉叫住他：“吾吾，和哥聊一下吧。”
周吾做出不情愿的样子：“哥，我想回去洗澡，明天还有拍摄。”
也不知道在舞室里待了多久，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汗珠挂在又长又直的眼睫上，说话眨眼时一直往下掉，不得不抬手用袖子去擦。
要放平时，尹净汉就让周吾走了，但这会儿他定定地看着他，干净的眼眸里映出弟弟的身影，平静说：“没有话想问澈哩吗？”
在尹净汉和洪知秀面前，周吾所有想掩藏起来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原来净汉哥知道，那shua哥也知道。
澈哩哥没有行程，是他害的…
周吾怔了下神，继而狼狈地垂头，他不知道…或者说，是不敢面对崔胜澈。
怎么可能在知道和公司对峙的代价后，还若无其事啊。
崔胜澈和尹净汉等着他问，他们会好好将事情说清楚，这不过是企划社用来管理艺人的手段而已，没什么的。
然而，周吾垂着脑袋，眸光半阖，喉咙像是被哽住般，好半晌，才艰涩开口，声音很闷，说的是，
“哥，对不起，我错了。”
搭在额前的碎发挂着汗水，他始终低垂着脑袋没有抬头，仿若好不容易游上岸后再次被扔下河中的幼犬，失措，无助又迷茫。
顶撞高层没觉得自己做错，告诉李硕珉“错的不是我们”的少年，这两天被愧疚和后悔抓住脚脖子，拉拽着陷入自我厌恶的沼泽。
“哥，对不起…”
周吾觉得自己错了。
打翻牛奶的是他，收拾残局的却是胜澈哥。
听着他不断地喃喃重复着认错，明明声音已经哽咽，却还隐忍着不让自己狼狈地哭出声…
崔胜澈鼻子跟着发酸，上前一步，抱住弟弟。感受到颈窝的湿意，他长吁一口气，轻声道：“阿尼呀，不是这样的。”
这时候，崔胜澈多希望周吾还是那年三月，理所当然说着“当然是哭着找胜澈哥说'哥有人欺负我'啊”的少年。
第75章
即便崔胜澈在面对周吾时，语气坚定地说“听着吾吾，这和你没关系”，但其实，内心同样茫然。
在Pledis度过了太过漫长的年岁，公司于他，不单是一纸合同确立的合约关系，而更像是家之外，另一个产生眷恋的场所。
那里有成员，有曾经一起练习的哥，有帮助他们良多的staff，有陪他们一路走来的老师…
在太多个灰暗的日子，所有人互相汲取着温暖走到现在。
现在却突然让他面对公司冰冷的一面，与他们对立的一面，这让崔胜澈感到惶惶不安。
可身后是信任依赖着他的弟弟们，他没法回头，连退一步都不能，于是只能用装出来的强势包裹住那颗颤颤巍巍的柔软心脏。
尹净汉似有所觉，感知到至亲心态上的脆弱，问他发生了什么。
崔胜澈如实相告。
他一时难以接受和公司的这种关系变化，但尹净汉，性格使然，要通透许多，也更快一步认清事实，他说“站到公司无法随意对待的高度，可能是我们的唯一解”。
在他们之前，有太多惨烈的例子，有昙花一现后泯然于众的，有几年不回归的，有突然宣告解散的，有和公司闹翻后被雪藏的…
Pledis不过是给了个不大不小的警告，在艺人羽翼丰满前，要他们清楚认识到，是先有公司，才有的Seventeen。
想到这，尹净汉自嘲地笑笑，艺人和企划社的关系，是无解才对。
这天，两人拉着周吾坐在舞室的地板上，该说的都说了，之前那些有意识避开忙内们的话，也说了。
就像金延洙所说，比起同龄人，周吾过早地接触社会，有些事，让他知道，并没什么坏处。
但周吾只垂着脑袋，偶尔低嗯一声，尹净汉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也担心他会像崔胜澈一样钻牛角尖，无法疏解负面情绪。
所以第二天，自己的部分早早结束后，尹净汉留在现场没回去。
崔胜澈和周吾有几个分镜在傍晚拍摄，一个要在隐蔽脏乱的角落，站在垃圾桶前，点燃一张因曝光过度而泛白的照片，一个则要在路灯亮起的长街上奔跑。
周吾结束后才是崔胜澈，导演想借日暮时分交错的光影突出孑然独立的感觉。
明天要换场所拍摄，本想多交代几句，他给了周吾一个晚上的时候调整，再多可就没了。
然而刚要开口，余光瞥见监视器，导演立马坐下，场记会意，示意开拍：“要开始咯——”
画面中，绯红夕阳将建筑物的斜影拉得很长，画满涂鸦的卷帘门和墙体，镜头与目光所及之处，是霞光和极具冲击性的色彩，以至于让人忽略了穿着黑T和黑色破洞裤的灰发少年。
直到——
昏暗之中，跃起一簇橘光，点燃了少年黑沉的眼…
像点燃了一盏黑夜里的孤灯。
沉默，寂寥，
却也燃烧着炽热不屈的火焰。
“我不想哭/尽管眼泪满溢”
火苗将将要舔舐上少年指尖时，场外导演和staff们呼吸都沉了一瞬，心头一紧，情绪低落得仿佛心里下起了雨。
“下雨了。”
不知有谁低喃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有豆大的雨点砸到眼皮，被淋到的人下意识眨了眨眼。
竟是真的下雨了。
……
哪怕后来Seventeen出了更多好听的歌，很多克拉心中的白月光仍是《Don't wanna cry》，这里是这群少年蜕变的伊始，是重新思考前路该如何走的契机。
后来，自媒体盛行，周吾在不想哭MV中的这段，又圈了一大批新粉，但流传最广的那条视频不是用夸张直白的语言盛赞他长得好，也不是向路人安利的话，而是聂鲁达的一首诗
——所有的青春都像一盏灯，在雨中被冲倒，湿漉漉却在燃烧。
……
2017年的五月，《 Produce 101 S2 》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此前谁都不曾想到，一档选秀节目会有如此盛况，能引发全民拿呀拿狂潮， SNS 、各大论坛、大街小巷和地铁站的广告牌都被出演节目的练习生们占据。
此时也没有哪家企划社会想到，这档节目，以及几个月后Wanna One的出道，会给爱豆圈带来怎样的影响。
从美国回来后的一周，唯二的行程是拼盘演唱会，剩下的时间，周吾每天都去练习室报到，饶是有课，也能待5、6小时，搞得隔壁出演produce的几位哥也紧张兮兮，休息时间去灌桶水，在门外瞥见他练习的身影，都叹口气心说我这水就非喝不可吗？
5月6日，行程经纪人要送周吾去仁川乙旺里，是录制《新西游记》第四季的日子，罗英锡在聊天房内发了集合地点。周吾一大早把行李箱带来公司，准备下午直接从Pledis停车场出发。
“好好玩，不要受伤。”
每次谁出去录制超过一天的节目，尹净汉都会叮嘱一句，这次又加上崔胜澈和洪知秀，挤在练习室门口冲他挥手。
被路过的黄旼炫看到，一脸“送孩子上幼儿园都没你们这阵仗”的新奇，啧了两声停住不动，硬是要凑这个热闹：“吾吾bye-i ～”
周吾笑笑，接了他的话：“bye-i，哥。”又冲自家哥哥们挥了下手，眉宇间没有一丝阴霾，反倒比以前还要豁然，“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