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雺’，昨天教的基本技能过来跳一遍。”
“‘朱雺’，你的gopro呢，今天教新动作。”
“‘朱雺’，月末考核想被老师骂吗？”
“‘朱雺’，…”
“‘朱雺’…”
“回去我就改名叫周一。”周吾喘着粗气，人呈“大”字型瘫软在地板上，望向泛黄天花板的双眼渐渐无神。
和他有着相同命运，但只被舞蹈老师盯的Joshua靠着镜面墙，慢慢吞吞喝着水，闻言，侧过头，不解地斜眼睨他：“为什么？”
“我的名字在中文里和代表‘星期五’的周五同音，大家喜欢周五，但都讨厌周一。”胸腔起伏频率逐渐趋于平缓，但周吾连抬手喝水的力气都没，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饱含真心道，“改名叫周一的话，权顺蓉前辈也许就不喜欢叫我的名字了。”
权顺蓉完全就是卡着他能承受的点，基础技能四天一变，每天的练习都以榨干他所有气力为目标。
缓了一缓，理解他话中意思后，Joshua笑得不行，险些被刚喝下去的水呛到，他抬起胳膊掩唇清咳几声，笑眼弯着：“但被人喜欢总比被人讨厌要好吧。”
“大概？”发丝间淌下的汗水沾湿了垫在脑后的毛巾，周吾歪过头去看他，“可是，要想得到别人的喜欢，就先要满足对方的期待，这是件很困难的事。”
青稚未长开的面容说着不符合年龄的话，Joshua却捕捉到他语气中的茫然，甚至用上“很困难”这样的形容。
和夫胜宽他们呆在一起就哈哈哈哈大笑的小孩好像也有很多烦恼的样子。
这间地下练习室是专门滋生负面情绪的地方吗？怎么每个练习生都会生出各种各样的苦闷。
想太多无益，瞬间冒出的想法立马就被压下。Joshua只当他和刚来时的自己一样，因辛苦的练习而产生了自我怀疑。也不嫌弃，忍不住拍了拍他湿漉漉的寸头，安慰道：“那就只管做好自己吧，世界上这么多人，总会有人因为‘你是你’而喜欢的。”
因为我是我。
周吾转过头，又长又直的睫毛沾着从额头滑落的汗珠，以致于视线中的筒灯都晕出了模糊光圈。他抓起衣袖擦去快掉进眼睛的汗。
可连他爸妈都不满意这样的他，他心想，无条件的喜欢，光想想都觉得自己也太贪心了吧。
没能发呆太久，他累了往地上一躺的行为被权顺蓉发现。权顺蓉眉头一皱，逮着就喊：“‘朱雺’，走几圈再坐下！”
周吾顿时苦着张脸，吃力撑起上半身，黑亮的眼里溢出一种无奈情绪，又朝Joshua撇了下嘴，像是在说“你看，我就说得改名叫周一吧”。
Joshua忍俊不禁，冲着他那活像奔赴刑场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尹净涵拎着两个灌满水的运动水壶，拖着沉重脚步，晃晃悠悠走到Joshua身侧，一屁股坐下。
Joshua接过其中一个，笑着把周吾那套“周一周五”的说辞讲给他听。
尹净涵仰头喝水，听完哼出一声轻笑，点评：“孩子话。”
95年和99年中间差了个高中，上大学的年纪看初中生，可不就是小孩子。
Joshua忽然回想起什么，眯眼笑道：“不是孩子怎么会以为你要被坏人拐走了？”
这回尹净涵是真被呛到，弓身狠狠咳了好几声，单薄身板颤得厉害，眼泪水都从眼角噙出来了。
Joshua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真相？”
事情起因是，前几天，尹净涵又在公司附近街巷碰到那个一门心思要挖他走的星探。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偶遇，那星探又有说话扯人胳膊的毛病，尹净涵当时火气已经临近爆发点，就差当人面报警说被跟踪。结果，周吾突然冲了出来，一下挤开那星探，肩上扛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拖把，身后还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徐明浩。
不知是周吾脸上表情太过凶狠吓退了对方，还是对方生怕挥舞着的拖把误伤自己，抑或是尹净涵的警告起了作用，总之从那天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也是从那天起，周吾认定尹净涵是体弱、单纯内向、需要保护的哥哥——一个和自己表姐经历、性格、外貌都有些相像的哥哥。连带着把徐明浩一块给洗脑了。
想起当时混乱场面，咳成这样了尹净涵还不忘笑，眨巴眨巴含泪的眼，看着Joshua无辜道：“咳，wei？不告诉，多可爱。”瞥见亲故一脸“你好恶趣味”“这样不太好吧”的表情，他才义正辞严着改口，“真相是好好学习韩语的孩子才能得到的奖励。”
见Joshua仍不为所动，目光暗露谴责之色，他屈起膝盖，手懒洋洋搭上，“好啦，我有分寸。再说，小孩子逗一逗才好亲近嘛～”
就还是不告诉呗。
但最后一句话有些道理，Joshua默认了这种做法：“不过，”他顿了顿，视线遥遥望向对面，那里，权顺蓉正在周吾的gopro前录制视频，已经不只是基础舞步了，而是又加了首大部分练习生都要练的、已出道前辈的快节奏歌，“顺蓉他们是不是把周吾那孩子逼得太紧了？”
甚至于，偶尔有那么几次，他都感受到崔崔胜喆、李知薰和权顺蓉身上勉强克制着的焦躁。
在练习上他没资格指手画脚，也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于是想知道尹净涵有没有相同的看法。
尹净涵闻言放下腿，支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颧骨位置，眼睛扫了一圈。半晌，他忽然斜过身子扭头看Joshua，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状似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有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第9章
“有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
即至月中旬，除日常练习外，练习生们开始准备要在月末考核上展示的内容。入社近一年，尹净涵早已习惯这一过程。
vocal，rap，dance，在没有确定定位前，公司老师希望看到多样化的表演，再找到他们擅长、也适合他们的位置。
个人评价完后是团队——和日后produce系列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老师们的点评更加犀利刻薄。
然后，兵荒马乱的考核过后，在月初得以喘息几天，又周而复始。
但，正是因为尹净涵太熟悉流程，才觉奇怪。
为什么周吾要参加这次的团队考核？
第一个月时，新来的练习生只做基础技能训练，考核内容也只此一项。第二个月开始，才会慢慢加入其他内容。之后，尚未进入出道组的练习生，倘若一年内有三次或连续两次“不通过”，就会做退社处理，出道组则另有规定。【注1】
这是他在入社时就清楚的事项。
所以，在这里，被老师骂是小事，拿到一次“不通过”就得响警铃了。
尹净涵拿着权顺蓉刚下发的动线图，听着他细致得像教幼儿园小孩的讲解，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和周吾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后者脸上。
后者似乎对视线很敏感，一下抬头。
隐晦的打量被发现，尹净涵正想若无其事地移开，却发现那孩子一脸懵地朝自己看来。
周吾：？
尹净涵：？？
周吾完全一头雾水，他听说过这事，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要参加练习生考核。
一切来得太突然。
等被点到名字，文俊晖边离开边扭头转告他说“团队评价你被分在顺蓉一组，加油！”，他匆匆问出一句“我也要参加？”，文俊晖略带奇怪地“嗯？”了声，看着他，语气困惑，“所有练习生都要参加，带你来的工作人员没说过？”。
还想再问时，文俊晖就被他们组成员喊走了。
带来他的工作人员…是他爸的大学室友。
那天吃饭，他听了一耳朵。
金组长：“公司这边已经跟副社长沟通好了，也拜托了组员和练习生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