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对话,比和大多数受惊之后、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受害人说话轻松多了。
甚至都不用整理,浓缩一下就是一篇陈述报告。
太奇怪了。松田阵平心想,逻辑能力强倒不算什么。只能说他也许是个做侦探、科学家之类的料。
但是,这青年似乎在引导着警察问他想回答的问题。
他这个气质的人,抛出一个喜欢刺激、容易轻信别人的大学生形象,简直就是告诉警察,你再不提醒我、教育我,下次就得在别的案子里见到我了。
于是这段对话,顺理成章。
是他多想了吗?这个青年在撒谎?
松田阵平想到这里,忽然回忆起了上次萩原研二在见到这个青年后,回来犹豫着和他说的话。
“在自我介绍时,他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一样,晃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像……创伤反应一般。”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会被打?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最好别完全相信青年刚才那番,宛如机器被输入了指令一样,那么流畅完美的搪塞话术。
他抬眼看了莫时鱼一眼。莫时鱼并没有看他们,只是侧着头望空气。
身体紧绷。
松田阵平微微眯起眼,皱了皱眉。
——
到医院里后,不仅是莫时鱼,三人都被压着检查了一番。
“刚才几个送来的还有人以为自己是只猪,必须检查是否有药物残留导致的致幻反应。”医生严肃的道。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么科学的东西导致的……”
松田阵平懒洋洋的说。
“不然还能是超能力?”
松田阵平一脸严肃的点头,“差不多吧。”
医生冷酷的大手一挥,“这个病的不轻,优先送去检查!”
松田阵平:“???”
莫时鱼望着喂喂大声抗议的黑卷毛警官,忍不住笑了出来。
萩原研二脸上也带着笑意,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小时鱼,我还没问,你要去哪个大学?”
莫时鱼把大学名字告诉他。
“唔,”萩原研二见护士们来叫他们了,在离开前,他撕了张纸,写了一串数字,塞进了莫时鱼的手里。
“如果有任何难处,或是需要求助,一定要打我电话。提前祝你入学顺利。”
莫时鱼微微一怔,伸手接过纸条。
这番话莫名让他有点恍若初醒的感觉。
大概是他意识到,他的谎言没有瞒过眼前两个人。他们完全没信他的“我自愿”理论。
萩原研二走到走廊尽头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青年坐在椅子上,垂着眼,发丝垂落,纤长睫毛遮掩住了灰眸。
他不做表情的时候,眉目间的阴郁就又从烟灰色里洇出来了。
萩原研二看着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黑色choker,把它扯下来后,拿在手里,瞳孔长久的聚拢在上面。
在医院没有呆很久,毕竟莫时鱼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医生给他大体做了个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就让他回去了。
莫时鱼走了几条街,绕了点路,确认没人跟踪自己,才找了一个电话亭,拨了琴酒的电话。
电话接通,琴酒的声音很快响起,“瓦伦汀。你在哪里?”
莫时鱼回头看了眼路标。“我在杯户中央医院。”
“任务没有完成。条子来抓藤原洁的时候,我也在现场,所幸他们把我当成受害人,没有怀疑组织,目前已经脱离。”
琴酒嗯了一声,“具体情况回来再说。”
“好。”莫时鱼挂了电话。叫了辆出租,回到了自己暂住的酒店。
打开房门的时候,房间的窗帘拉着,昏暗的如同夜晚,他看到琴酒正坐在沙发的阴影里,手指夹着一根烟,黑礼帽下露出了几缕长长的银发,长风衣下的双腿交叠。
只有他一个人,伏特加似乎不在这儿。
莫时鱼甚至懒得思考琴酒没房卡是怎么进的他房间,他在这个人面前向来没有秘密可言。
他关上房门后,就脱了湿了又闷干、潮泞又沾了血腥味的衣服,把外套随手扔在地上,抬手把披散的长发扎起来,在解了几颗衬衣扣子的时候才想起来,礼貌的问一句。
“介意我换个衣服吗?”
琴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去浴室里。再洗个澡。”
莫时鱼很惊讶的说,“你很闲吗?”
“给你5分钟。”
“……不是,Gin,你也是长头发,我们将心比心,只给5分钟洗澡合理吗?”
琴酒低头看了一眼表,“4分50秒。”
莫时鱼二话不说,转头就进了浴室。
进浴室之前,他总觉得刚才这场景有点莫名眼熟。
对了,他想起来了。
三年前,他刚刚从博士的实验室里逃出来,加入组织,接受组织的训练。
那段时间,他经常一回去就迫不及待的脱了被汗浸湿的衣服,根本忍不到进浴室。
某一天琴酒出完任务回来,正好碰到他洗好澡出来,隔着满地脏衣服和他面对面。
当时的莫时鱼在短短数秒内,竟然从尚且比较年轻的银发杀手的目光里品出了克制、嫌弃、和想杀人等想法,实在是记忆犹新。
最终他被杀手用枪指着、被迫用湿毛巾擦了整整三遍地,并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这么邋遢,才被勉强放过。
如果那时的琴酒还有点人味儿的话,如今的他身上似乎只剩下冷漠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到莫时鱼洗完澡出来,他都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把地上的脏衣服收拾起来,叠好放进脏衣篓——莫时鱼依然喜欢到处扔衣服,但他养成了销毁证据的好习惯。
一般不会再被发现,除非琴酒看着他洗澡,比如说现在。
索性琴酒没有和他较真的意思,他无机制的幽绿眸子盯着莫时鱼,单刀直入,“走吧,回组织。”
莫时鱼回头看他,“做什么?”
琴酒走到他身边,拿了块干毛巾扔到了他头上,“任务失败,你要进一次处罚室。”
莫时鱼“唔”了一声,把毛巾拿下来,低头瞅了瞅,抬头看他。
“情报出了这么大纰漏,这任务谁接谁倒霉,我可以申请先去找情报组的麻烦吗?”
他贼喊捉贼,甩锅甩的理直气壮。
“不用你申请,他们已经进去了。”琴酒说。
莫时鱼顿时一挑眉。
银发杀手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
“把头发擦干点,这是忠告。”
第22章
外面还在下雨。莫时鱼专门穿了一件戴帽子的黑外套。琴酒则是穿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长款风衣,压着帽檐,面无表情的走进雨里。
组织的基地离莫时鱼住的酒店不算近,开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是组织在东京最大的一个据点,主体在地下,地面上只是一座普通别墅,莫时鱼对这里不太熟,跟在琴酒后面才知道怎么走。
他知道自己等会儿会遭遇什么,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周围的景色。
这里来往的组织成员不算少,大多面色匆匆,但看到了琴酒之后,还是会驻足欠身。直到他走过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继续做手头的事儿。
还有一些隐蔽的视线避开琴酒,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身后的另一位代号成员。
窥探的目光里带着浓烈而古怪的深意,像看到了什么极难看到的展览品一样,一直持续到烟灰色的身影拐弯,都舍不得移开。
莫时鱼忍无可忍,停下来,冷冷的回头望了一圈,带着杀意和警告的眼神让好几个视线慌乱的收了回去。
很快,他们停在需要刷卡才可以进入的合金门前,有人专门等在门前帮他们刷卡,莫时鱼走了进去,他以为进去就是房间,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电梯。
组织真是深刻的演绎了什么叫做贼心虚,自己家的办公楼弄得层层加码,和银行金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