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假如在处刑室里的是其他任何一个代号成员,无论对方是什么惨样,琴酒怕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也许是因为瓦伦汀张开口,用尽全力,死死地咬住他的头发,嘴里却在呜咽的模样。
有些招人,又有些可恨。
琴酒垂着眼,发现床上的人还在似有似无的呢喃着那个扰人的死人名字。
他陷在久远的噩梦里,那双瘫软在一侧的、鲜血淋漓的手神经质的颤抖。
直到被一只冰冷的手虚虚地握住。
琴酒微微靠近了一些,银发顺着肩膀滑落。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瓦伦汀睫毛微颤,却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两年前,琴酒第一次见到瓦伦汀。他刚从博士的实验室里逃出来。衣不蔽体的瓦伦汀被博士派来的人按在地上,他挣扎的厉害,满脸是泪,像一头绝望的鹿。
他以为他逃了出来,但没想到实验室外是组织的基地,而组织的基地外,是太平洋。
周围几乎所有的组织成员全都向那里投注了专注而惊异的视线,像一群海盗们发现本该沉于海底的奇珍,竟然就藏在自己的船舱里。
他们几乎要用目光将瓦伦汀剥皮拆骨。
那天,琴酒刚完成任务回来,这里的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只是事不关己的冷漠看着。
如此软弱、无力的反抗,他在表演吗?
这样一个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的人,除了躺在床上,还想往哪里挣扎?
直到琴酒看到血弧从压制着青年的男人后颈里喷涌出来。
年轻的瓦伦汀从倒下的尸体下一点一点爬出来,颤抖的手从尸体里抽出一根被日夜磨到尖锐的餐叉——
他跪在地上,满身都是血,神色绝望到了极致,反而从深处泛起了狠。
像一颗象牙白的装饰品里,忽然多出了一丝艳丽的碧绿,淬了毒一般蛊惑人心。
琴酒被这一幕凝住了注意力。
还真在演戏。
他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那是琴酒第一次看走眼。
他以为这是一只雏鹿,但其实是一条长了尖牙的幼狼。
……
琴酒的目光向来只会停留在有利用价值的事物上。
所以在瓦伦汀拉住他的时候,他没有走,而是蹲下来,评估他的价值。
他刚才的表现,赢得了杀手的一些尊重。
“你要跟我走?”
两年前的琴酒还没拿到代号多久,也没有现在的地位,所以他的问句里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一旦点头,你没有后悔的机会。”
当时,周围还有很多老资格的代号成员,他们同样伸出了援手,承诺给瓦伦汀庇护,嘴里的甜言蜜语像吸引蝴蝶投身的蛛网,眼里的施虐欲比起博士却不逞多让。
瓦伦汀连看都不朝别人看,只是死死盯着他,沉默地点头。
琴酒在这样的眼神里获得了足够的信息,他蹲下来,缓缓伸出了手。
“我会给你庇护,但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他轻声说。
周围老资格的代号成员一下子沉下了脸,阴鸷的目光扫过年轻的银发杀手,似乎在愠这个年轻人不懂规则。
作为所有目光的焦点,琴酒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只专注的看着身下的人。
瓦伦汀仰着头,他的眼里是浸润了绝望太久的歇斯底里,像被压到极致的弓弦,似乎下一秒就要生生折断了,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力握住了琴酒冰冷的手,手指紧到发白,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
瓦伦汀沙哑的说。
从那天起,琴酒收养了一只怎么都养不熟的幼狼。
他教会他杀人,教会他骗人,教会他如何在这个组织游刃有余的活下去。
瓦伦汀已经足够的依赖他。
哪怕是无意识的时候,也本能的因为他的触碰而被安抚。
但仅仅是这些,显然还不够。
远远不够。
梦里不知道梦到了点什么,莫时鱼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前好像加了层水膜一样模糊不清。
眨了好几下眼睛,视线才终于清晰了起来。
入目是一个装饰极简的房间。莫时鱼试图坐起来,然而浑身的肌肉跟被爆锤了三天三夜的潮汕牛肉一样,根本烂成了一摊泥。
喉咙又毛又胀,他本能的咳嗽了一下,下一秒五脏六腑紧紧地绞成了一团,疼的他不太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他勉强回忆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大概是在受刑。
组织这个不干人事的……对代号成员都这么狠……
不过这样的惩罚手段,估计只要受过一次,恐惧就会深深地刻在心里,再惫懒的成员以后都会拼尽全力的完成任务吧。
连他这个名字里带着“摸鱼”的天选摸鱼人都被收拾了。
呵,莫时鱼心里冷笑一声。以为他会被吓住吗?
不!该摸鱼的时候还是要摸鱼!
莫时鱼花了10分钟,终于凭借坚强的意志力命令自己的腿子动了起来,然而直接接触过电极的双手还是根本没有任何知觉。
完了,莫时鱼欲哭无泪的想他不会要截肢了吧。
他靠腰部力量勉强坐起来,低头看了看垂在两边的手,发现本应该被倒刺和电击弄的鲜血淋漓的手腕,此刻已经被干净的白色纱布包了起来。
看来有人帮他处理过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莫时鱼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一样吃力的把两条腿挪到床下,再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颤的往门外挪。
他还是有点组织成员的通病的,具体表现为,不把周围探查清楚,根本不敢闭眼。
一点点移到了门外,莫时鱼闻到了一阵清粥的清香,食物的香味唤醒了他空荡荡的胃部,巨大的饥饿感不禁让他思考自己到底昏迷了几天。
房门外依然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休息室。
莫时鱼看到正坐在桌子边啃三明治的伏特加。
伏特加看到了脚步颤巍巍的莫时鱼,立刻放下三明治走过来扶他,同时一脸如释重负的说道,“瓦伦汀,你终于醒了!”
莫时鱼动了动哆嗦的嘴皮子,“伏伏伏特加,我睡了多久?”
伏特加扶着莫时鱼坐下,“一天多点吧,你现在在大哥的一座安全屋里,大哥刚刚才走。”
莫时鱼嗯了一声,他已经逐渐能感受到手部的痛麻感了,虽然有些难以忍受,但比刚醒来时完全感受不到双手要好得多。
“给你买了粥。”伏特加把桌上外卖包里的食盒拿出来,“有鸡肉粥,鱼片粥,黑蛋猪肉粥——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们中国人怎么喜欢吃黑色的蛋?”
莫时鱼抬起手,慢动作的拖着粥,到自己面前打开,“是皮蛋瘦肉粥,这个很好吃,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伏特加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但还是拿了个新勺子舀了一口。
“……咦?还行。”
“是吧。”
莫时鱼尝了一口粥,暖洋洋的温度让他舒服的眯起眼,“是你帮我包扎的吗?谢了。”
伏特加茫然地举着勺子,“啊?不是我。我刚来呢。大哥打电话让我买点吃的过来……”
莫时鱼疑惑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
“……”莫时鱼一脸愕然的举起自己的两只爪爪,心想他何德何能竟然享受了一次琴爷的服务!
绝对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吧!
难道拆开来之后里面是两枚定时炸弹?
某人满脸怀疑。
伏特加则是呆滞了几秒后,就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说道,“总之,大哥嘱咐我的我都办好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说话时眼睛只看着莫时鱼的脖子以上部分,几口吃完了三明治,把垃圾收拾进袋子里,和莫时鱼打了个招呼就飞快的离开了。好像在顾忌着什么一般。
莫时鱼看着伏特加迅速消失,半晌才懵逼的垂下头继续喝粥,“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