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喜欢她,看见我也烦,那我来不就是给你们来受气。”
“唉。”宋天很是为难,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年纪大了,以后需要你的时候就多了。”
听着似是前后不搭的一句话,但宋尧知道宋天在暗示什么:“你们叫我,我不也是放下手上一切来看你们了吗?”
宋天:“那不一样,我们希望的是你能每天都在我们身边,这样我们才能安心,而且等我们走了,我们所有的都是你的,你就不能孝顺一点,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安度晚年吗?”
宋尧:“......”
宋天也学会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何况类似的话,宋天和何文君从前也说过,在她最开始决定不结婚的时候。
虽然不婚的决定并不像出柜这般与他们对峙许久,但其实要等父母全然接受到底也需要时间的。毕竟与追求世俗上“幸福”的普通人一样,他们也期待女儿能学业有成,想见女儿成家立业,希望未来的自己能有儿孙福.....宋尧并不怪宋天和何文君有这样的期待,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但有一点宋尧一直都预判错了,她以为“不婚”与“出柜”其实本质是一样的,是家人建立在以爱为基础上,希望自己孩子能够获得那份最适合她的幸福。她天真地预想着,既然父母能够“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接受自己不婚,那么应该也能接受自己喜欢女人......
“你们真希望这样吗?”宋尧盯着电视机柜的某处,眼神都发愣发直了:“你们说我不理解、不体谅你们,是啊,我确实不理解,你们就那么希望我和她断了,看我以后孤零零不快乐地过日子吗?”
“而且你也说了,等你们百年之后,什么都是留给我的,我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你们现在阻止的意义在哪里,现在做和以后做的区别在哪里,我真的不懂了......还是说你们觉得拆散一时是一时,等着我忘记了,不在乎了,她也不会再等我了,就是胜利了?”
宋尧说完,又是长久的静默。
这几个月里,宋尧也习惯了他们之间这样的安静。
看似好像在互相体谅与思考,但实际并不能改变彼此固守的认知。
没有人让步,只是僵持。
最后,宋尧叹了口气起身:“我回去了,你们早点睡,明天去卫生院做血检,有结果了告诉我一声。”
“不住一晚吗?”何文君追问。
“在这里我睡不着......反正离得挺近的,有什么问题我再回来。”
宋天:“......”
——
第二天中午,宋尧接到何文君的电话,说是血检尿检都没啥问题,基本可以排除痛风的可能性,社区医院的意思是,如果吃药胃痛的话,可以试试留院挂个水,可能相比吃药会对胃友好一些。
宋尧追问医生有没有说事因为什么问题引起的,何文君也只是含糊其辞,大抵连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宋尧想提议去大医院看看,却被宋天接过去了电话,说先挂水看看有没有效果,免得麻烦。
宋天已经自己决定了,宋尧也就没说什么。但不管怎样,心里还是挂念,连着几天每天都主动打电话过去询问宋天的状况。
“你爸咋样,好点了吗?”连带着施瑛也关心起来。
宋尧眉头紧锁:“挂了水会消肿,不挂水又不行,虽然挂水比吃药好一点,但依旧会胃痛。”
“那不行啊......”
“唉,还是得去大医院看,这么熬着不是办法,他现在严重的时候走路都不行,他又不舍得我妈随身伺候,还要犟着自己晃悠,更不会好了。”
施瑛:“那你要不要再回去劝劝?这都从小半个月快拖到大半个月了,肯定不是挂水就能解决的问题,万一以后脚真瘸了怎么办?”
宋尧勉强笑了笑:“排除骨伤和痛风,也有可能是筋膜炎之类的,我再去劝劝我爸,他现在脾气大,有时候跟他说话都不听。”
“嗯,你去吧,再怎么脾气大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早看好早舒坦。”
“嗯。”
简单吃了饭,宋尧将店打烊,颇有种破釜沉舟、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把人拖去医院的气势。
一到家里,就听见宋天在唉叹,怨着这越来越衰老且不中用的身体。
宋尧听了心里也不舒服,进去就开门见山:“走吧,带你去医院,拍片的单子和验血的单子都带上。”
何文君正巧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绞干的抹布,看见宋尧来也是一愣,估计刚通完电话没想到女儿会直接冲回来。
“我感觉好多了,明天再去挂个水就行。”宋天坐在沙发上,估计最近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好,精神气衰败下去,整个人看着都老了些。
“挂了这么多水一直都不好,说明不是挂水能解决的问题了。”宋尧劝他,但语气是强硬的:“你得知道它真正的病因才能对症下药,不然永远都别想好。”
要说服这更年期的中年老男人,还得连哄带骗加威吓。
宋天幽然抬头望着宋尧:“你带我去?那你开车啊?”
宋尧一时语塞。
“你就是要开我都不放心呢。”没等宋尧回答,宋天就否定。
“打车呗,总有办法解决的。”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还能被宋天嘲讽到,但宋天说的也有道理,宋尧确实没那个信心拿自己这快七八年没用的驾照用家人的安全开玩笑。
“从这里打车到城里得多少钱,回来得多少钱,你这......”
“我出钱。”宋尧知道宋天不是怕浪费钱,就是觉得麻烦。
见宋天没再说啥,宋尧拿出手机联系了已经好多年未曾联系的大学室友,当初自己没入这一行,但同学多数还是做了医生,有两个就在S市入编入职的。
发过去的消息没一会儿就得到了回复,同学先推荐的是S大附属的专业骨科医院,宋尧道了谢,然后立马开始查导航:“去华瑞吧,妈,你帮忙收拾一下东西,刚刚我说的片子和血检尿检单带上,市民卡身份证都带一下。”
何文君放下手里的抹布:“我准备下。”
一旁坐着的宋天还在轻声嘀咕,说什么没必要,太麻烦,还说什么自己不能走动,到了医院里走来走去就诊也很麻烦,不如待在家里修养之类。
“借个轮椅不就好了,就是没有轮椅,我去借个病床,拖也给你拖到医生面前。”宋尧拧着眉:“小时候你给我看病,不是也人生地不熟、一家一家医院跑吗?都去看病了,还有什么比看好病重要。”
宋天不说话了。
宋尧心里憋着莫名的气,刚喘上一歇,就见施瑛的电话过来了。
宋尧稍微避了避宋天,走到厨房那边接听了:“喂?嗯,准备带他去市里医院看看,打车去......不用不用我自己解决就好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晚点我就回来了......”
施瑛是聪明细心的,她知道宋尧要陪宋天去医院,特地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送。
宋尧婉拒了。
婉拒是因为怕施瑛吃力不讨好,怕她好心却被还要被人厌弃。
但即便如此,施瑛还是来了,先斩后奏,到的时候直接跟宋尧说她已经到她家小区门口了。语音消息发过来的时候,宋尧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又感动,又心疼。
为了不让宋天他们提前知道而拒绝,宋尧索性都没说是施瑛来了,只说车已经在楼下等着。原本还抗拒宋天此时却有些着急,怕人家出租车司机久等。宋尧只好一边搀着让他接力,一边让他慢点,告诉他,司机不管多久都会等的,不着急。
从单元楼到小区门口。
无论是对宋天还是宋尧,都是一段格外漫长的路途,宋天不想要太累着女儿和妻子,即使脚疼到无法沾地但依旧努力不将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母女俩身上。
宋尧呢,看着向来健康的父亲,总觉得心里的重量大过于手上的重量。她能够感觉到父母正在老去,那个曾经能把自己扛在肩上、顶在头上的爸爸,现在也到了需要自己搀扶才能行走的年纪了......